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应求言诏上封事宝庆元年 南宋 · 曹彦约
 出处:全宋文卷六六五一、《昌谷集》卷五、《宋史》卷四○一《曹彦约传》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六一、《永乐大典》卷一五○七五
臣伏读圣训,至再至三,仰见陛下寅畏以奉天,艰难以济业,不矜伐聪明,不鄙薄愚贱,博采旁求,思有益于治道而后已。
臣待罪言语侍从之列,职思其忧,圣意之所未及,犹当有以补报万一。
矧恻怛求之,可无一言以自效耶?
臣窃观陛下嗣服之初,未尝有失德于天下。
而天下之共治者常有凛然不安之忧,天下之论治者常有歉然不足之叹,不可谓之小故也。
新政所当行者有未尽耶?
抑事变之方来者有难测耶?
将异议者好为纷纷而不足恤耶?
抑将疑其说之不合而思求以胜之耶?
明良精一之地,兢业万几,主德必欲其宣,恩泽必欲其流,乃方与贤士大夫争辨于是非之际,疑似于从违之末,则致治之效无时而可望矣。
都俞之堂,何嫌于吁咈;
好谋之主,何难乎销印?
施行容有未尽,事变容有难测,异议者正所当恤,而其说之不合者不足胜也。
臣不暇广譬曲引,以明前事之失;
亦不敢偷容取悦,以媚世俗之好。
窃以为重裘可以禦寒,自修可以止谤。
若国势之所以未定,与人情之所以未孚,陛下诸臣皆足以应诏言之矣,不复条列,以紊天听。
请即其易行者而径言之,庶几其有补也。
陛下谨定省以事长乐,开王社以笃天伦,孝友之行,宜足以取信于天下矣。
然而兄弟至亲,犹误于狂妄小人之手;
道路异说,犹袭于尺布不缝之谣。
事关国体,人皆以为难处矣,臣犹以为易也。
守法者人臣之职也,施恩者人主之柄也。
淮南厉王欲危社稷,大臣张苍、冯敬等论如法,文帝既赦其罪,废而勿王,不幸而死,即封其三子于故地,以示私恩。
此往事之明验,本朝太宗皇帝之所已行也。
今若徇文帝缘情之义,法太宗继绝之意,明示好恶,无隙可指,虽不止谤而谤乃息矣。
陛下招山东以复境土,抚忠义以幸遗民,混一之机,宜闿端于此矣。
然而跋扈之将肆凶残于制阃,授钺之人持依违于两端,去留不常,包藏未发。
事关国势,人以为难处矣,臣犹以为易也。
戍虎牢之城,郑不得与晋争;
杜大行之险,楚不足以支汉。
用兵之道,可以形格而势禁,不可以直致也。
江内者两淮之腹心,正军者忠义之主宰。
有三万之正军,然后可以制一万之降卒;
有十万之正军,然后可以制三万之忠义。
盱眙孤单,江西阔远,三衙涣散,见谓脆懦。
若能徙江外之阙额,立江内之重屯,人众而聚则有才可选,军归其营则无券可擘,可以省廪稍,可以减般运,使超石拔距之勇出其中,而牛酒日至之声闻于外,然后经理淮壖,振立威柄,则犯上者翻为孝悌,而狂狡者莫不率服矣。
陛下位置虎臣,布列阃外,峻陟骤用,不拘常制,宜有以得其人矣。
然而每一选用,物论汹汹,幸而无事则举朝相贺,不幸而败事则举朝归怨。
事关国论,人以为难处矣,臣犹以为易也。
寇准之在北门,则白沟不警矣;
张浚之在江左,则淮淝不震矣。
今大而帅守,小而一州,选用已定,臣未敢轻议。
金陵虚席,公论之所属目。
合公论则朝廷奠枕,拂公论则海内寒心。
筋力不逮者,既不可以胜任;
望位未至者,又不可以尝试。
或已试而军民不服,或未试而公论不与,岂惟臣独忧之,凡心乎国事者皆不免于过计矣。
臣以为人才不可以全求,公论不可以力胜。
与其用轻虚浅迫之人,不若用迟钝木讷之士;
与其用掊克聚敛之才,不若用宽裕温柔之德。
其仁声足以安百姓,其器宇足以压人望,气类相感则寮属可以任事,清介相勉则道义可以相规。
用人如此,则戆直者可以寝淮南之谋,而俭约者可以罢子仪之乐矣。
陛下正旦视朝,以求贤为急,访落亲擢,以静退为首,拔茅连茹,以其汇征,宜必以序而进矣。
而诏旨所颁或指为具文,选召所及或虑其不广。
事关国干,人以为难处矣,臣犹以为易也。
求贤者人主之心也,用贤者人主之实也。
仁宗之用执政,或给札于天章,而使之尽言;
真宗之待两制,或赐对于夜分,而与之议事。
故中外无不尽之情,而田里无不安之俗。
今已至者列于朝而未能行其言,未至者迟于外而未能必其进。
有言而未用,则或者疑其沮于讦;
当言而未发,则或者疑其局于懦。
日月逾迈,功效蔑然,循习如此,其视前日未求贤之时何异?
今若考其言而信其所学,用其而弃其所短,则能言者无面从,有怀者无腹诽矣。
陛下求言之心已形于御笔,而播告之旨复发于手诏。
勤勤恳恳,惟恐不逮,宜有以获其利矣。
然而外议致疑,莫能解释。
以为明言文武,似或止于衣冠;
而泛言小大,恐不及于韦布。
事关国脉,人以为难处矣,臣犹以为易也。
赦令之已行者,犹必曰该说恐有未尽;
诏旨之已误者,犹必曰前降更不施行。
况已谓小大之臣,则凡率土之滨者皆得以尽言矣。
引而伸之,特在于一命令之间耳。
孝宗皇帝即位六月丙子,而求言降诏已见于是月之甲申
至八月壬午,而进士上书者已补官矣。
九月癸丑,而布衣献言者已诏赴都堂矣。
今若明降指挥,发扬诏旨之意,精选近臣,考定可采之策,举而行之,不间于朴直,旌而赏之,首及于疏贱,在上者罔有逸言,而在下者民用丕变矣。
凡数者,举天下皆疑其难,而臣独以易言之。
臣非轻此数者而忽之也,惧陛下疑言者之过,而以为不可行也;
惧言者测陛下之意,而以为必不行也。
果其不戾于圣贤,不拂于典故,可以宽圣虑,可以系人心,若何其不于简易求之,而使上下之情捍格而至于此也?
然臣犹有献焉。
立天下之事者贵乎断,处天下之事者贵乎谦,虑天下之事者贵乎详,行天下之事者贵乎速。
肇十有二州,舜之功也,汝平水土,乃归之于禹。
薄伐猃狁,吉甫之功也,侯谁在矣,乃归之张仲
谓天下可以一人治也,不可以一人智力专也。
丘山积卑而为高,江河合水而为大。
君不自有而归之于其臣,臣不自有而归之于同列。
所谓谋及乃心者,必谋及于卿士;
谋及卿士者,必谋及于庶人。
然后人心悦服,怨讟不生。
今天下之事,虽出于独断,而众多之论,岂无偶合程度者?
若因某人之说而建某利,用某人之策而除某害,造命于上者不失于断,而推功于下者益示其谦,此则舜禹之用心也。
故曰立天下之事者贵乎断,而处天下之事者贵乎谦。
武王克商,未及下车,而封黄帝之后于蓟。
孔子为政,甫及七日,而肆少正卯于市。
谓盛德不可不速祀,而奸宄不可不速去也。
临渊而羡鱼者,不若结网之为便;
冠胄而枕辔者,不若弯弓之为健。
赏罚之所当行,命令之所当出,闻一善则若决江河,去一恶则迅如震电,使责望于上者无所愤怨,而玩狎于下者不至茍免,此则武王、孔子之用心也。
故曰处天下之事者贵乎详,而行天下之事者贵乎速。
今天下之大害者莫急于赃吏,群臣既已言之,而陛下既已闻之矣。
窃意陛下将以行其言也,而出令未暇也。
天下之大害者又莫急于苞苴,群臣亦已言之,而陛下亦已闻之矣。
窃意陛下亦将以行其言也,而出令未暇也。
议者不深察朝廷之意,即谓厌薄其说而不用,臣知其不然也。
陛下无意于求贤,则不求贤之诏矣;
无意于求言,则不求言之诏矣。
赃吏之不可使治民,苞苴之不可以立国,夫人而能言之,其在圣明岂不知此!
何忍迂缓隐忍以至今日哉?
行台谏之所已言,用转对之所通论,求赃吏之昭灼者而深治之,虽有功勿贷,察苞苴之肆行者而远斥之,虽亲贤勿释,立此之断,处此之谦,虑此之详,行此之决,则臣犹以为易也。
触类而长,举天下无不可为之事矣。
然则天下之事终于易而已耶?
禹曰:「后克艰厥后,臣克艰厥臣」。
孔子曰:「为君难,为臣不易」。
圣人之言有异于臣之说者,何也?
盖难于保治者君臣之心,而易于行事者君臣之政也。
有心于虑治,则于理为难;
有政以为治,则于事为易。
上天有靡常之命,祖宗立不拔之基,以朽索而驭马,以弱水而载舟,若何而谓之易?
从谏则能如流,改过则能不吝,赏善罚恶惟恐其不及,举直错枉惟恐其不速,若何而谓之难?
臣之所谓易者,特在于舍己以从人耳。
虑治之所以难,群臣既已言之;
为治之所以易,臣遂得以进其说。
虽二事也,其实一理也。
古者天子即位,三卿进策,始之以除患,则为福;
次之以先患虑患,谓之豫;
终之以祸与福邻,莫知其门。
豫哉豫哉,万民望之,以为祸者福之所倚,福者祸之所伏,言福而不言祸,非所以爱其君而忧其国也。
陛下勿谓天灾之未见而以为安也,勿谓外难之未作而以为治也。
天灾未见,楚庄王以为忧;
外难未作,晋范燮以为虑。
董仲舒所谓出灾害以谴告,出怪异以警惧者,推广此意也。
贾谊所谓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,卒然边境有急者,端本此说也。
臣壮时粗有志时事,今年六十有九,多病少安,去死无几。
心志既已不强,议论又复浅陋。
自量筋力无益斯世,感陛下求言之意,而群臣又已建责难之意,敢复求其所以易者以献。
望陛下行之而已,非敢反常说而背古道也。
惟陛下与大臣图之,臣不胜惓惓。
奏举柴中行李燔吴柔胜 南宋 · 曹彦约
 出处:全宋文卷六六五二、《昌谷集》卷八
都进奏院递到正月二十九日朝报,内一项臣寮劄子节文,欲望圣慈举行旧章,明诏大臣,凡内而侍从给舍、台谏,外而监司郡守,各许荐举三二人。
谓如某人学识可任清要,某人材术可任剧烦,某人刚正,某人疏通,下至将士智谋勇略,或有所长,亦各以名来上,籍记中书,然后更加询访,次第选用。
若果符所荐,则旌以进贤之赏;
苟实不副名,则严其谬举之罚。
台谏纠察,断在必行。
十二月十四日三省同奉圣旨依,须至奏闻者。
右臣窃见文林郎柴中行文林郎李燔修职郎吴柔胜,皆以儒学奋身,耿介自守,不肯追媚时好。
甲寅乙卯间,浙西大旱,柔胜权提举司佥厅,裨赞其长,蠲租发廪,人称其贤。
适党论初起,所事长官连政获罪,柔胜得一教官,亦遭论列,部注尉职,不以为卑。
入仕二十八年,仅理三考。
其后党论寖炽,士大夫习以成风,不敢称其师学。
中行江西教官转运司因取脚色,颇加诘问,中行不为少屈,显言习程氏《易传》以应舍选,取科第,由是蹭蹬选调,人不敢顾。
后为广西转运司干官,有声幕府
本省试第二人,不汲汲求进。
襄阳教官,值近岁选用武帅,恶其方直,动辄得咎。
修一墙垣则胁之以军情,迁一廨舍则诬之以擅去。
罢归已久,恬然静退。
经今数年,未见到部。
此三人者,臣与之相识,然率皆数年不通问,其官序差遣,询之他人而后得知。
然实深知其素不肯碌碌,其学识皆能过人,其刚正皆可励俗。
使之居清要则必能持论,临利害则必能守正。
臣今所举,委应得上件指挥
苟实不副名,甘坐谬举之罚。
谨录奏闻,伏候敕旨。
应求言诏书上封事嘉定元年 南宋 · 曹彦约
 出处:全宋文卷六六五一、《昌谷集》卷五、《宋史》卷四一○《曹彦约传》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五九
臣伏读正月二十三日诏书,求言于󲦤绅之彦,刍峣之微,以为:「厥今百度未釐,三边未靖,人才乏而未究搜扬之术,民力困而未明惠养之方,救此弊端,宁无良策?
乃若箴规主失,指摘官邪,人所难言,朕皆乐听」。
臣读至此,未尝不耸动太息,识陛下望治之切也。
窃惟陛下嗣登大宝十有五年,内无宫室苑囿之美,外无弋猎狗马之好。
以此为治,宜将上咸五帝,下登三王。
然而奸臣所以怙势,公论所以靡容,屏蔽聪明,排斥忠直,致使更化再踰于月律,求言罕见于奏封,有如诏书所云者,则为治之道,岂固有所捍格而不可至哉?
祖宗设求言之法,其于人主之一身审矣。
台谏之职所以议论是非,给舍之官所以纠驳章奏。
侍从之有己见,则论思者可以无废职;
史官之有直前奏事,则记注者可以无隐情。
至于讲读之侍燕閒,两制之备顾问,朝殿之有轮对,暇日之进故事,莫不启沃帝心,助成圣学。
下至于主兵官之有倚仗,枢属之有承旨公事,外任官之有朝见朝辞,草茅韦布之有封章,亦皆互相发明,无有壅蔽。
朝思夕惟,可因否革,与二三大臣谋谟而力行之。
造命于上者谓之万几,著见于下者谓之百度,顺此而行,何治之不致?
陛下在潜邸时,尊儒重道,讲论经义,无有厌斁。
龙飞之初每欲延见旧学,咨询治道,收召名儒,虚怀听纳。
当此之时,天下仰望,谓高宗、孝宗之治指日可见。
庆元改元之后,当宁恭默,大臣奏事不闻有所折衷,小臣奏事不闻有所训饬,士大夫绝念,谓陛下无意于政矣。
今者大明公道,诏求直言,治病于已病之后,改过于悔过之时。
是宜明哲未临,奸蠹晛消。
然而外郡章奏累月不下,军机急速踰月不行,省部之事未免稽留,朝堂之务失于丛脞。
内而京局,外而州县,奉行不虔,绝意治功,置邮传命,稽违程式。
无前日专权之患,而有上下不任责之忧,此则勉强之道未行,而瞑眩之药未进也。
木本无蠹,根不茂则蠹有时而生;
人本无疾,气不盛则疾有时而作。
人主于刚健之时,明君人之道,审为政之理,则奸邪无自而执柄,近习无自而用事。
惟夫玩时愒日,不以稼穑艰难为忧;
居安忘危,不以祖宗积累为念,则贤人君子必皆遂其难进之心,憸人佞夫复有以坚其患失之意。
利害莫从而上达,福威因得以下移。
百度未釐,当必由此。
今不开公正之门,鉴偏信之弊,而独拘拘谫谫,守常执固,以簿书为实政,以岁月为无用,此何时也,而固为是不切之政耶?
陛下闵百度之未釐,则必以持守为难,以逸豫为戒。
大臣造膝必与之反覆详尽,群下进见必为之谦虚接纳。
至于军国庶政,亦以委任责成,等计见效,正不在于惩沸而吹齑也。
臣闻兵所以拨乱,亦所以起乱。
因乱而拨之者,其兵直;
无乱而起之者,其兵曲。
古人之用兵,一皆为民而已。
彼其困于锋镝之惨,弊于转饷之劳,父子不得以相见,兄弟妻子不得以相保,闻拨乱之声,则必欣欣喜色而相告,此箪食壶浆之礼所以至而「奚为后我」之言所以发也。
若其耕田凿井以为乐,仰事俯育以为安,身不履行阵,老不见兵革,闻起乱之声则必疾首蹙頞而相告,此岂言语之所能诏告,而刑罚之所能驱迫哉?
是故圣王重兵,生民厌兵,老师宿儒不敢谈兵,武夫悍将不敢佳兵,顺乎天而应乎人,如此而已。
彼首兵议者何所见而为之耶?
谓国论已定欤,则朝行而夕改矣;
谓国势已振欤,则兵冗而将骄矣;
谓国用已备欤,则帑无十年之财,廪无一年之蓄;
谓敌人已弱欤,则起兵百万而空虚之證不见,开边三年而中原之豪杰未归。
兵已连而不解,和已议而难成,遂致贻忧君父,流毒百姓。
三边之未靖,将何术之可救也?
疾痛未深,可以导引转;
祸患未成,可以言语感。
今起兵衅而失地利,求和议而竭国力,诛首谋不足以厌其心,频遣使不足以得其意,事势急矣,非可以常说解也。
主国是者贵持重,决大议者尚操略。
夫恃强则欲战,畏弱则请盟。
寒气至而厉甲兵,煖气效而弛边备,则庸人妄夫皆足以有为,何贵乎豪杰之士应酬万变而不穷也?
敌虽剽劲,而兵机变诈乃其素讲,非如中国之人习熟礼义,遇有缓急,取兵事而徐议之耳。
彼其大举于丙寅,以威声胁我;
疲敝于丁卯,以和议款我。
察其情实,岂不以岁币为利?
惟其所问辄应,所求辄得,以我为易与,而直以无道行之。
若又处之不得其宜,行之不得其道,必将违其本心,纵贪饕之欲而未已也。
夫语杀人者未必杀人,以其谋之浅也。
然而人或不畏,则怒而杀人;
畏之已甚,则逞而杀人。
杀不杀在彼,备不备在我。
实利实害,不系乎畏不畏也。
勿谓求之太过,可以得其心;
拒之太峻,无以制其命。
彼诚欲来,非可以盟誓沮;
彼诚不来,非可以言语化。
其和也,则不来为正兵,来为奇兵,其不和也反是。
此靖康之和,立变于顷刻之间;
绍兴之和,反覆于数年之后。
事有商鉴,不可泯没,则兵之用否,不在于急和明矣。
陛下念三边之未靖,莫若迟留小使,督责边备,内为不必和之实,外不没可和之名,使之不测事端,君臣相怨,假以数月,便见真伪。
设复大举,则其民固已怨矣。
欲进而此已戒严,欲退而彼有叛兵,辛巳之胜可复见于今日也。
人才之未尽,非搜扬之所能得也。
昔者尧舜,继轨元恺,至汤武革命,伊吕耦有。
如是之时,则必有如是之用,不借于异代久矣。
以贤驭能则人才众,以能驭贤则人才寡。
非众寡有时而不同,亦进退有时而消长也。
是故才满天下,真才不百一。
茍其有所抱负,思欲自效于一世,则必居易以俟时,藏器而后动。
上之人不思有以善用之,喜材术而鄙礼义,重奔竞而轻恬退,则识时之士必有相携持而去者矣。
礼不重无以致纯儒,爵不吝无以慰志士,忠佞并进则忠者退,贤不肖混淆则贤者羞,此当馈所以无益于兴嗟,而临朝者有时而叹息也。
十五年来,士大夫之心术坏矣。
上焉者不爱其身,以言语得罪,或削籍而远屏,或卧家而待尽。
次焉者偷生仰禄,以职业自见,或谆谆于田里,或切切于簿书
是皆中人以上有所持守,为时奋发,可以倚仗。
其他则出入权门,假借声势,茍不至扇扬凶焰,撰造衅端,卑君而尊臣,残下而慢上,不过贪位慕禄,趋事赴功。
当大明旁烛之时,各安分守,亦足以湔祓使令,未至甚害。
惟是廉耻道丧,风俗不美,谒见者以伺候为常,致书者以画一为重。
隔越初任,便求堂除,鄙薄外庸,躐进朝路。
致使涖职者无著效,居官者无固志。
以州县为假涂,以表著为捷径。
茍不反其道而用之,正恐廉靖之士、耿介之人入山惟恐不深,避世惟恐不速矣。
近岁朝士补外终更者少,贵要起废骤进者多。
选人入朝,不数年可以除节,京官外任,率十年不可以得郡。
矧今边陲多事,士大夫宣力暴露之赏不可以望御带知閤之厚,捍禦之秩不可以比榷务茶场之多。
正当比量重轻,斟酌缓急,久任者却与内徙,再任者更与优迁,使被坚执锐者无怨辞,贪进嗜利者无倖位,则人才不乏矣。
抑又有可言者。
古人于一世人物,要必尽其才而用之。
反覆谋议,惟恐其不熟;
默观审察,惟恐其不称。
听其言而信其行,观所由而察所安。
故能任之以事而无不成,责之失职而无敢怨。
近日之事则有甚不然者。
宣威之臣,赋上明命,用舍利害,所系非细。
今或绐以谕民,却使抚兵,始不知谋,终使任事。
欲加之罪,其能无辞!
将帅之臣,人命所恃,兵将相知,犹恐不齐。
今乃擢为郡守,本无尺籍,分拨他屯,骤使临阵,欲责之效,其何能必!
甚至身为执政,不与庙谟,并列枢府,不知兵事。
朝廷用人一至于此,虽俊杰未免茍且岁月,以公府为传舍,以伴食为保身。
不然,则有高蹈隐迹者耳。
陛下念人才乏,而未究搜扬之术,莫若均内外之任,制迟速之法,骤用恬退,屏斥侥倖。
至于廊庙之任,阃外之寄,事大体重,不轻所予,则人才皆至矣。
人君以天为心,以民为体。
斩杀不时,不可以为孝;
言动非礼,不可以为仁。
中兴惠养九十年,兼爱南北,岂不知大雠未报,正统未明,为民受屈,循至今日?
自兵兴以来,百姓之失业者不可胜计也。
曩时农夫,今应募而戈矣;
曩时壮丁,今死战而暴骨矣。
大江以北,莽为战场;
淮襄关外,半为丘区。
人烟稀少,十无一二。
而米斗踊贵,其值数千。
秋熟尚远,人情可虑,兵之害民,如此其酷也!
边民喜乱,失其良心。
或假托忠义,肆为盗贼;
或结集乡闾,侵扰对境。
居南界者以北界为怨敌,居北界者视南界为仇雠。
剽及牛马,掠及妇女。
边臣坐视,不敢孰何。
要功生事者又欲作战胜申奏,侥倖推赏。
引惹边衅,屠戮平民。
无大军可以迎敌,无城郭可以禦侮。
展转退保,莫有限齐。
江北之民,何所告诉?
束担维舟,日谋窜逸,废生生之具,失耕农之业。
加之调发不常,和籴方急,已去者流为盗贼,未去者苦于飞挽。
如此不已,亦恐召衅稔祸,不特北骑之可畏也。
既不能兼爱南北,又无以感动中原,复古本意,相去愈远。
古人征讨叛虐,兵不血刃;
争夺城邑,市不改廛。
所谓师出以律,否臧亦凶。
而况和战者朝廷之微权,整暇者边臣之守职。
无事则櫜弓卧矢,敌人开户;
有事则整兵而相向,先鼓而后行。
事至而战,不从中制。
至于和战大议,事关国体,若使势不容已,决意用兵,必须大启元戎,吊民伐罪,行一不义,皆所不为。
若欲复寻旧盟,尤当边鄙不耸。
何至鱼肉生民,背天理而违古道,使斯民至于此极也?
昔者河南之民,被祖宗德泽,不忍使其子弟终于左衽。
父诏兄语,朝思夕念,望恢复之期。
念须臾无死,则以中国之仁厚有以胜其惨刻,中国之礼义有以别其放荡也。
是以临边而语,则自谓汉民;
交锋而战,则常主倒戈。
每敌有长驱之心,则未尝无后顾之患。
若使结怨境上,不能息肩,中原遗黎,自为勍敌,对境之间,岌岌乎不可以朝夕矣。
是故不安河北,不足以服河南
不服河南,不足以制强敌。
陛下念力困而未明惠养之方,则必明诏大臣,讲求边政,博询群臣,选求边吏,以版筑储峙为急务,以诛乱禁暴为初政,屯大军以防奸民,明黜陟以戢奸吏,则民力少苏矣。
百度之未釐,三边之未靖,人才之所以乏,民力之所以困,臣固略言之矣。
至于所谓箴规主失,指摘官邪,臣虽不才,亲逢求贤之主,岂敢无说以处此也?
求言者治之形也,用言者治之脉也。
光武建武诏书,第五伦知其圣主;
唐德宗奉天诏书,淄青军士为之泣下。
言语感人,其效如此!
本朝徽宗、钦宗用之,宜足以收召和气,而谆复昭回,曾不及事,然后知宿患积弊,根盘节错。
利刃敏手,犹恐不及,是必审造命者如救头,去害政者如决痈,坐便殿如受国书,对群臣如遇大敌。
此心所存,对越上帝。
及其见于行事,特其绪馀;
播于诏告,特其发见。
有雍容和缓之意,无急遽浅迫之谋。
如日用饮食不改常度,如深居简出不启外侮,此古之圣贤所以于穆而不已,独立而不惧也。
臣在远方,不识事宜。
但闻揽权之初,威声震赫。
朝廷不及知,禁近不得与。
窜殛大臣,归过兵衅。
骤赏偏将,峻及廉车
事出一时,邈无前比。
然而人心未骇,士论未哗,皆谓改弦易辙,必将取前日弊政而一洗之。
既而屡遣小使,不少暇逸;
屡诏集议,不立成算。
边陲之间,易肆欺侮;
朝廷之上,茫无执持。
事丛于更化之前,而效未著于更化之后。
威王之愤不足以击魏卫,赫文王之怒不足以遏徂,则是规模未定,议论不一。
后之视今,犹今之视昔也。
人徒见春事已深,羽书稍缓,茍宽目前,便谓奠枕。
不知水潦一去,秋风便高,和议茍成,敌情难测。
设使诛求未已,干戈复寻,败军之将不保其复勇,弃甲之军不保其不溃,粮运不保其能继,器械不保其适用,庙堂之上将何说以济也?
始谓权臣专制,使执政之臣不得与议。
今议已与矣,比前日何如也?
始谓权臣挠政,使宣威之臣不得行法。
今法得行矣,比前日何如也?
债帅之当易者几处,虚籍之当汰者几许,官吏之任责者几人,新政之望效者几事?
长策急务未见毫末,而簿书期会益以弛缓。
陛下有罪己之心,至使天下箴规主失;
行综核之政,又欲使天下指摘官邪。
不知人主用人,一失其柄,则箴规主失尚可逃谴,指摘官邪,其罪反大。
甚而台谏给舍,系天下之公议,顾乃朋邪结托,为执政之私人,渐不可长,至有窃天下威福而不敢问者。
拔本塞源,非一朝之故也。
古人以议执政为美谈,故政成而人颂其德;
后世以议执政为获戾,故政弊而人指其过。
祖宗盛时,成宪具在。
文彦博之权方重,唐介数其罪而不疑;
韩琦之势方炎,王陶攻其短而不避。
法家拂士,君子之良师也;
危言激论,朝家之药石也。
茍使大臣当国,皆得以言其非,则过小而易悔,事近而易复。
有策免而无诛夷,有待罪而无贬斥,手足腹心之喻复见,而徵招角招之乐作矣。
浸失本意,此事未久。
大臣当轴惴惴然,恐天下议己,钳制言路,颐指给舍,甚至假制诰以导私意,因批答以报私恩。
推颂功勋,极于元圣;
讨论典故,不由旧章。
一旦圣鉴所临,与众共弃,然后枚数其罪,派别其奸,人人得以肆言,事事得以详论。
主失官邪,莫甚于此。
陛下诚厌习俗,胡不取祖宗之法而施行之?
选用台谏,必使百官杂举,不使大臣干预其间,断自圣裁,惟意所欲。
至于讲读之官,可以非时见;
内宿之官,可以夜分召。
或赐坐于燕閒,或前席于宣室。
下民之问,询及刍荛;
迩言之察,不间疏远,则主失官邪,冰散霜释矣。
臣诚知陛下所谓官邪不止乎此,窃以为事势方急,非卑官小吏之所暇问也。
又况立法者在朝廷,行法者布在天下,一时之所立,万世之所行,皆朝廷也。
乌有朝廷坏法,归罪于天下,而更立法以胜之
此不公之甚也。
是故荐举之有请求,非荐举之法也。
请求遍天下,而谓荐举之法当变,谁之罪也?
官吏之有权摄,非官吏之法也。
权摄遍天下,而谓官吏之法当变,谁之罪也?
押纲隶州郡,而州郡不得专;
厢军属州郡,而州郡不得使。
以至铨试之有代笔,太学生之有诡名,舍法之有异恩,铨法之有堂帖,是岂远方寒士之所得为哉?
今不必纯法上古,求过于祖宗之时,但只如绍兴乾道淳熙间,上下相维,亦足以致治。
此在陛下宵衣旰食,勤勤恳恳,不以去权臣为成功,不以和戎为得计,坐薪尝胆,日与群臣商搉,求其所未至,勉其所当行,庶乎其可矣。
不然,则日复一日,月复一月,内无善政,外有强雠,坐享太平,又不得如今日也。
赵普太宗曰:「邪谄之辈,蒙蔽睿聪,非次兴兵,出于偏听」。
太宗无是事也。
苏辙仁宗曰:「歌舞饮酒,欢乐失节,坐朝不闻咨谋,便殿无所顾问」。
仁宗无是事也。
忠直之士,自古所同,诚实爱君,不知其罪。
仰惟陛下求言之切,臣不敢不尽其愚,惟陛下赦其僭,幸甚。
论事劄子第三 南宋 · 曹彦约
 出处:全宋文卷六六六○、《昌谷集》卷一三
某章句书生,习举子之文,以窃科第。
生于畎亩间,粗知田夫红女艰苦。
出而为吏,勤勤恳恳,期无负于廪稍而已。
古今之大义,中外之正统,独于书传见之。
足迹不及于边陲,议论不列于军旅。
一旦大开幕府,而使之与议于其间,知不足以称塞矣。
以为不可而避之耶,则近制之所禁也;
知其不可而强为之耶,则夙志之所不安也。
旦旦而思之,昏暮以继之,求无负于知己者,惟有避贤一说,庶可以自赎也。
窃意诸府之所辟召,边面之所繁使,众所共知,固已有得人之贺矣。
其有荐书之所未及,除命之所未至,而其人才皆倍蓰于某者,不知其几,乃或安居家食,从容内地。
当此之时,颇而不称,请略数其十馀,而其他可得概见也。
前知抚州杨方新、知惠州陈孔硕、知德庆府刘爚、知浔州廖德明、新知常德府唐彪、前衡州通判潘涓、新赣州通判袁燮、新全州通判陈武广西运干柴中行衡州教授李肃、前襄阳府教授李燔、前赣县吴柔胜,或与之深交,或得于见闻,其学皆通于古义,其用皆达于时宜。
使之赞幕中之辩,必有所补。
此特举其大端,而某之所欲言者,不止此也。
伏惟经纶之暇,少䌷绎而选用之,审知不谬,无面谩之愆,则不肖晚生承流宣化于照临之下,竭尽驽力,牧养小民,亦可以为保障也。
愚诚如此,惟执事者察之。
羊祜杜预 南宋 · 曹彦约
 出处:全宋文卷六六六五、《昌谷集》卷二一
晋武帝急意平吴,乃用轻裘缓带,以道素自居之羊祜
终祜之世,竟不能以得吴。
顺人情,达天理,识事机,深哉,武帝之为计也!
是时接鼎峙之后,鲁肃、周瑜、曹仁、诸葛诞之徒,馀习未远。
又亲有事于蜀,钟会、邓艾之徒,以兵力取办。
石城以南,义不事晋;
襄阳以北,义不事吴。
如是而欲以兵力取之,与人情衡决矣。
虐斯人以取天下,自有生民以来,天理不与,当事之几,未有甚于此时者。
祜之闻命,非他人之所与知也。
是以据险要而建五城,帝不以为专;
略吴儿而还其家,帝不以为异;
步阐之败,止于左官而已;
寇略户口,止于诏诰而已。
犹之可也,身为晋将,出军行边,何至擅过吴境?
刈谷为粮,已乃计其所值,偿之以帛,思有以结吴人之心,而直为是不可及之事。
号当世颜子,人固贤矣,于其中而加详焉,不可谓非计也。
人徒见杜预,不二岁而包举江表。
行事,亦非大谬于义。
使以此得之,亦何不可?
孙皓有亡国之徵,岂应迟久?
意者襄阳,犹有缓而不切之叹。
不知武帝有志之初,南土士女犹未有箪食壶浆之意,国力尚强,群贤犹在。
以仁厚胜之,犹足以感其善意,勉用陆抗
德齐地丑,其后情欲不忍,真心发露,营缮迁徙,自困其力。
陆抗、华覈之徒相继陨命,韦昭、车浚以无罪见杀。
孙皓虽帝,其国已虚矣。
乃反计而用之,吴人不悟,表还张政之俘,非昔者馈药之意矣。
伪入孙歆之帐,非昔者降邓香之意矣。
祜之朝夕思虑,岂一日而忘吴?
罢吴人之戍,减警逻之卒,垦田至八百馀顷,积粮至十馀年之备。
虽有荀勖、冯紞之辩口,不足以屈其辞;
王衍、王戎之宿憾,不足以害其德。
天下之谋人未有善于者也。
定律令,则取其直;
评考课,则取其简。
度支尚书,立籍田,复常平,较盐运,制课调,安边重谷,处军国之要,内以利国,外以胜敌,其人品不碌碌,自是平吴之手。
晋无羊祜为独步矣。
病而能举之,武帝信而能用之,受命而卒能之。
终始十馀年,立大功业,不必出于其手,在此一举,关系甚大,非削平祸乱之常规也。
三国鼎峙,而晋受魏禅,未几而平蜀,又未几而平吴。
平蜀也有后悔,其取吴也有远图。
识事量力,知武帝非常主矣。
惜其见于外而不睹其内,用于外而不暇乎其内也。
祜之言曰:「取吴不须臣自行,但取吴之后,当劳圣虑」。
知此则知用祜之不尽矣。
秘阁修撰吴胜之墓志铭嘉定十七年十一月 南宋 · 曹彦约
 出处:全宋文卷六六七○、《昌谷集》卷二○
胜之修撰葬有日,墓当立碑,真希元直院已诺执笔,柴与之秘监又状其事矣。
二公号大手笔,一代端悫不数人,其言足以信天下后世。
而圹中之铭尚以见属,虽苶然病馀,废兹事且久,得附名三贤,足以自幸,且不忍辞也。
请叙其略。
胜之讳柔胜,家本姑苏,八世祖徙宣城,以儒为业。
嘉祐中有讳华者,与同郡梅公尧臣友善,尝属梅公置京师一监书。
崇、观中有讳时者,应制举,为宗忠简公泽所深识。
后徙建康溧水,至之始擢淳熙辛丑进士第,稍访故里,调宁国府宣城,以外艰不赴。
再调南康军都昌簿,亦阻内艰。
又调岳州巴陵簿,秀州华亭下砂盐场,堂差秀州教授
以台评部阙,为赣县东尉
秩满,辟浙西提刑司干办公事
请祠,监潭州南岳庙
擢差主管工部架阁文字,迁国子正太学博士司农寺丞,选知随州,除京西提刑仍领州事。
以疾求閒,池州,又湖北运判兼知鄂州
求归,徙知太平州
未满岁求去益力,乃以直秘阁主管亳州明道宫,进直华文阁
工部郎召不赴,进秘阁修撰
历阶至朝奉大夫而殁,特旨转朝散大夫,此其出处之大略也。
旧下砂盐额不登,官通贿以优富户,纵彼侵渔,使贫者失其常课。
至是尽革宿弊,上下均一。
又以场去海远,水味益薄,鸠千人浚其浦,引海注之。
借本钱以给空乏,增铁盘以助煎鬻,宿瘠既洗,课以最闻。
部使者罗致幕下,颁其术以示诸场,悉获其利。
赣当二广走集之会,仕族出岭者贫悴于此,循至流落。
乃引赵清献守此邦日,置百艘护送故事,纵臾当路,筑广惠之馆,躬任其劳,居者有食,行者有赆,陆舆水楫,悉为办集。
至于创造弓手寨屋,阅习武艺,犹是常职。
捕盗,法当改秩,弃之不顾,乃其素志。
两学厄于党论,师儒失职,教导本旨无复介意。
甫至,则甄别有志,与讲明修身行己之要,利害毫釐之辨,随其分量,各使有得。
会太庙鸱尾坏,时当轮对,历数《春秋》书太室屋坏之戒,与晋安帝时震太庙鸱尾,唐明皇时太庙四室坏之證,纚纚昌言,无所回互。
又言人才之在天下,视上意向。
上以表暴为能,则下有衒鬻以希用;
上以奉行为能,则下有迎合以自见;
上以发擿为能,则下有卖值以求名;
上以财计为能,则下有聚敛以邀功。
此其机括所系,在人主操纵之间。
茍取舍之际,意向少偏,轻锐者获进,浮躁者得志,将以集事,未必不败事也。
随州迫近敌境,当兵火焚荡之后,劝赏未明,咨访不及。
下车之初,许士民得白事。
皆言丙寅之战,韩通死节未录。
和议再讲,畏敌太过,边界相犯,一切归罪省民,死以非辜,冤者莫诉。
郡欠城壁,人无固志,兵少不支,无以取重。
即为韩通立庙,请额于太常,为文吊祭,厚恤其家。
随人大悦,无不思奋。
郡有梁皋等七人狱,按旧比皆死。
访其颠末,则敌有盗其马者,交矢相拒,此直彼曲,立破械纵之,具以报敌,敌亦语塞。
经理郡郛,又且并及枣阳,板筑具举,浚其濠堑,招徕亡命,得精兵千人,别立一军,号曰忠勇
防城之具,纤悉不遗;
教养之方,委曲备至。
土豪孟宗政有保护乡井功,纵所部自肆,轻视官府。
檄来款接,勉以忠义,宗政感悟,遂为良将。
信阳屯戍将官孝先以疑附人献诸敌境,安陆人陆伪命得官,乃注选阙,以部使者发其奸,皆得窜逐。
当涂地方千里,户口十万,强名江东道院,实有弛政,为之剖决讼牒,终日据案。
招补禁卒,又招补叉镋手,沟通市河,民无疫疠。
奏免城下税征,商旅无壅。
若乃拯民艰厄,尤所留意。
初待次秀州学官,出而任浙右救荒事,芒屦杖策,躬履穷陋,捐金散,用及私橐,佐使者美意,蠲一道赋入以宽百姓。
作尉于赣,又以使者檄视旱旁郡,具以实告,得所未闻。
鄂渚旱蝗四起,田无遗粒,预讲荒政,乞籴于湖南熟郡,置场损值,分旬济给。
又辟官寺僧居,作饘粥以活行路,病有药饵,不幸而死有棺衾。
属部十五郡,体而行之,皆有著效。
此其临政之大略也。
事亲以孝闻,事兄以弟闻,事寡嫂如事其兄,处甥侄如处其子弟。
少啬于财,每以仕不逮亲为憾。
异时把麾持节,遇公宴必动色,往往对盛馔泣下。
大郡故事有迓钱,则却而不受,宴设有不尽钱,则归之公帑,考其缗数,不下二万馀。
未入朝时,课其子以修身为本,取《大学》之义榜其堂曰壹是。
后得归故里,家宣城西门,有地二十亩,为楼三楹,矫首遐观,千里在目,榜曰得要。
盖徜徉七年,乃始属纩。
生于绍兴甲戌,卒于嘉定甲申,享年七十有一。
登仕版者四十有四年,而生平游宦处仅有三考,守随与鄂皆不满二岁,下砂以见忌冲替,校官幕官以烦言缺,鄂渚有实惠及物,乃或以干誉好名目之。
其尊德乐义,中怀诚实,不必与贤士大夫尽接,而脉络交贯,自无间断;
不必与非其人相恶,而枘凿方圆,自不相入。
至于盐策以最闻,而强以亏额坐替;
救荒已著效,而虚以好名得谤
人之反常害正,一至是哉!
曾大父讳奭,妣胡氏。
大父讳殊,妣王氏、周氏。
考讳丕承,竹坡周公紫芝甥也,再试礼部不偶,赠朝奉郎,妣刘氏。
娶石氏、沈氏、曹氏,皆赠安人,臧氏又受安人封。
男女五人:源,待补太学生
泳,三试礼部,入太学,奉补迪功郎湖州武康主簿
女,适进士林公荣,皆蚤世;
渊,赐甲戌进士第,今为从政郎淮东制置司干办公事
潜,丁丑唱名第一,今为奉议郎通判广德军
二子将以十一月二十三日葬于宣城县石港之原,书来谒铭。
余解后与胜之为同年进士,识面临安邸中,论世事辄契合。
后十七八年复会,则党论已起,诸言学问者皆咋舌不复道,独胜之鲠鲠如前日,无所沮挠。
又十年,余守汉阳,会更化,诏许荐士,余取选调中不茍合者三人以进,胜之居其一。
至其相与莫逆,度越于形迹之外者,不可毛举,欲辞铭得乎?
请铭之曰:
胜之为道不遇耶,玉立周行,孰辟厥路?
风寒倚重,孰识厥素?
予节两道,外无窘步。
郎宿论撰,其选益遽。
胜之为志得行耶,眇焉鬻海,不使终更。
冷官采芹,莫获问程。
幕府何为,亦至屏营。
有惠活人,胡云近名?
时乎道耶,天乎人耶?
时有否泰,道无屈信。
彼众胜天,我守其真。
人死万殊,之死一律。
惟有直道,可继可述。
胜之棱棱,视彼教忠。
壹是脩身,旁无附庸。
俭府仁言,汉廷大策。
其敌益勍,其守愈力。
清风时雨,万古一陶。
咨尔盲怪,无为怒号。
有状有碑,词正而丽。
我作圹铭,以示来世。
郢州京山县迁学记嘉定八年十二月 南宋 · 幸元龙
 出处:全宋文卷六九三三、《松垣文集》卷三
大汉龙兴,崇尚学校,礼义之化,固结人心。
九鼎中迁,刘氏一呼,而下江、新市首举兵以济中兴。
新市今为京山,汉县于江,皇朝因唐,以隶
旧有学,自崇宁迁角陵故驿,顿县治下,处阛阓之窊,而窒于面墙,陶染礼乐历年,而士未有显。
经开禧戎马,殿堂门庑摧敝,铜章承承阴拱。
嘉定癸酉,雁荡林君方卢令于斯,锐意改图,而难其地。
明年秋七月,某适贰邑,拉令涉古温州城,望江山之美,往多瑶寺之南,观流泉,相原隰。
溪环山峙,竹疏雅。
令谓吾志可庚,乃定其徙,白于台府
鉴湖陆公子虞汉东别乘摄县郡符,邑钱五十万,𥐿贰百。
鄱阳邹公孟卿玉帐畿右,给钱半郡赢五万。
八月庚辰俶工。
邑士罔不惟方之向,朋出力以济,县毗其匮。
九月辛未,架翚以邃堂,羽以修庑。
明年春月正,宪使金陵吴公柔胜给钱视郡倍,太守霅川王公从视宪半之。
乃图筑三门,门三涂,衷岿夫子庙,讲丽有所,庖湢有俟。
轮奂精密,度可百年支。
一之日甲子哉二之日庚寅考,令率邑士献之
某乃晨告于众,以为地故楚属,有屈宋流风,下江、新市义声风气,久郁则舒。
令尹鼎创庠序,庸淑乃心,揖江山之秀,以发挥蕙茝之文,胚胎礼乐之教,以激昂忠孝之节,砥砺廉耻之操。
毋使江汉美化独闻于岐山之亨,则学不徒徙。
汉广、南阳、江夏多佳士,而京山实衷立。
楩楠杞梓,地不易产,阳春白雪,乌知来者之不浮于往?
追琢其章,金玉其相,诸君子其懋哉,以称朝家设学淑意,月书季考,以铦取科第之技,其末也。
鸢飞戾天,鱼跃于渊,钧有属望。
于是乎书。
郑参政昭先 南宋 · 李刘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二六六、《梅亭先生四六标准》卷一、《启隽类函》卷二三
干禄选曹,未遂斗升之食;
修容政府,率须四六之文。
循例之常,非颂则祷。
然古者执可杀之贽,而今则献无用之言。
反欺阍人,谓有己见。
辄辍赞山誉斗之佞,移为滴露增海之忠。
某闻夷夏贵贱,名位不同;
南北动息,机缄相系。
两庭分而汉室弱,五胡扰而晋事多。
尝试考古以验今,恐当制治于未乱。
然而内备外禦之计,堕在文恬武嬉之中。
民力中乾,邦储内渗。
以人材则弗竞,以士气则不扬。
将多庸人,军半虚籍。
纵无敌国之外患,已非盛世之远图。
设有赤白囊之驰,必贻赭黄伞之虑。
天大地大,托之真无敌之儒;
人谋鬼谋,当为不可胜之备。
无非事者,必有先焉。
折冲樽俎之间,固贵矫情而镇物;
销患庙堂之上,要须从众而广谋。
彻去私情,力行实政。
培植根本,振刷精神。
大势既张,何事弗立?
当机不发,虽悔莫追。
执政之犹股肱,相尊等耳;
忧国之如饥渴,公早图之。
恭惟某官学本六经,气钟五纬。
涵今茹古,胸藏有本之源泉;
揭德振华,身作不清之玉雪。
自其不辞小官于州县之日,已知可以大受为社稷之臣。
人交惜其用迟,帝已嗟于见晚。
致身两社,倒指六年。
自生民以来,未有盛于夫子;
任天下之重,时则有若阿衡
三台色齐,万物气吐。
惟保我子孙黎民之众,则格于皇天上帝之心。
如某者鹿鹿无奇,鱼鱼何算,谬尘一第,滥厎百僚。
憔悴之吟湘滨,孰为之地;
嗟吁而攀蜀道,竟失所天。
既衔弗洎之悲,漫作为贫之仕。
适之谓材,堪之谓力,不足乎扬;
荐之吾相,致之吾君,皆非所冀。
但愿王者之佐,每先天下而忧。
仪图之莫助之,斐然僭躐;
其进也与退也,惟所指撝。
曾枢密从龙 南宋 · 李刘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二六六、《梅亭先生四六标准》卷一、《启隽类函》卷二四、《宋四六选》卷二○
读《阿房》之赋,早累殊知;
投光范之书,今无他觊。
特以门墙之旧,得观鼎鼐之新。
欲输愚虑之千,往抵贺钱之万。
譬诸大海,岂有待而增加;
然在细流,固不嫌于倾写。
某闻交邻有道,寝兵固帝王之功;
制胜无形,销患在庙堂之上。
今犬羊之交噬,久蚌鹬以相持。
残虏傥苏,怒将移于水蟹;
新酋稍偪,殃易及于池鱼。
至如归附之民,亦是纷争之衅。
战守和之未决,难察察言;
兵食信之何先,宜事事备。
今徒惩创已往之失,遂致阔略方来之忧。
本恶张皇,事反流于怠弛;
初求镇静,弊乃至于蔽蒙。
最是民困易摇,仍觉兵虚必溃。
言之唇腐,识者心寒。
城非不高,池非不深,险谁与守;
饥者欲食,劳者欲息,怨岂在明。
藉令有效死之民,亦未见决胜之将。
外忧纵缓,内蠹已多。
愿察积薪厝火之形,亟为彻未雨之计。
通民气于士气,参天心于人心。
收拾群材,恢张众志。
戒牧守之忮刻,斥将帅之骄残。
亟厚邦储,速蒐军实。
无非事者,纲既举则目张;
不早图之,枝未害而本拨。
和羹固异于济水,同舟况迫于遇风。
公辅居两社之间,相尊等耳;
大臣不四方之虑,人望谓何!
恭惟某官恭懿惠和,弘深而肃括。
荣进素定,夙瞻魁下之曰
昭晰无疑,岂待日中之见斗。
信儒者有益于国,见天之将任是人。
未尝扬己以取名,殆欲格王而正事。
自参宥密,益懋弼谐。
古所谓邻哉之臣,人将责贤者之备。
诚能归草茅之公议,置在本朝;
从而散廊庙之泰和达之薄海。
此真汉相矣,岂忧匈奴哉!
上将恨无官以酬公,公亦可有辞于永世
如某者戆由气禀,拙不时宜。
顷因场屋之文,特蒙伟视;
继修竿牍之敬,又沐赏音。
回回州县之尘,落落功名之梦。
本谓伯乐之既顾,群马可空;
宁知乌获之难逢,匹雏莫举。
窃料黑头之宰相,亦怜白脚之门生。
然愿广万间以庇寒,讵敢私斗升之活涸。
捲珠帘于未老,勿疑惊燕之呢喃;
令江水兮安流,庶遂闲鸥之浩荡。
直前奏六未喻及邪正二论1225年4月7日 南宋 · 魏了翁
 出处:全宋文卷七○五六、《鹤山先生大全文集》卷一七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九八 创作地点:浙江省杭州市
臣愚戆少通,充员柱下。
乃者误叨诏墨,令得与讲读诸臣悉心启迪,无有所隐。
臣既倍入侍,复许直前,敢无一言以塞大问?
臣闻人性无有不善,而后世有性恶之说;
人情莫不欲安,而后世有喜乱之说。
非后之人不古若也,孔子曰:「斯民也,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」。
言今此之民即三代之时,是以是是非非,公平正直,而无所回遹之民也。
然古而好善,今疑其恶;
古而欲安,今惧其乱,何也?
古之人垂宪象魏,属民读法,其明白洞达,日星垂而河汉流也。
登进而吁之,叙情以闵之,其真实恻隐,疾痛呼而家人谋也。
夫上以明白洞达、真实恻隐示其下,而下不以情事其上,则非人类也。
自后世而猜防日甚,涂其耳目也,而曰以神道设教;
恶其议政也,而曰不可使知之。
夫民至愚而神,决无可罔之理。
今罔之,祗所以扰之。
迨其哗然而不宁也,则疑其性恶,咎其喜乱。
呜呼,此民也独非三代直道之民乎?
而所习乃尔,则亦未有以通其志耳。
臣尝以是求之,而有未谕于今日者凡六事,敢为陛下历陈其目。
陛下自即大位,中外翘首跂足以望治于期月间。
而天心难谌,事变狎至,民不见德,惟戮是闻。
向也寝火于未然,今然矣;
向也枕蛟于未噬,今噬矣。
伥伥行迈,曾靡所臻。
有识之士,往往相谓,累朝初政,降诏求言,矧兹旰食之时,必首出此,而久未有闻,为惑滋甚。
尝诏侍从两省、台谏、卿监郎官,日轮一员面对。
意虽甚美,然践祚累月,方闻诏旨。
诏旨至今,又数月矣,而对者仅及十馀。
盖由一旬之间,双日不坐,御殿之日,止引一班,故对群臣之时稀疏寥阔。
若谓恭嘿不言,则便朝讲殿,固如平日,奚独于求言听言而用其简也?
祖宗盛时,受朝决事,或至日中,不遑暇食。
退食之后,再坐引对,或当假宁,犹御便殿,或引至四五班,不以为惮。
臣侍先帝殿坳几一年,是时将倦于勤,犹日御前后殿,班引至再,和颜屈己,靡有厌斁,此陛下之所亲见也。
今始初清明,顾在廷百执事且不得数望下风,则凡见辞奏事,封章扣匦,更无由至前。
夫生于深宫之中,不知稼穑艰难者,固有之矣。
陛下习知民间疾苦,今遽尔隔绝,臣窃惑之。
半年以来,都城之内但见屡捐赏金,以捕妄言之人。
夫以妄言获罪,虽其自取,然而未睹求言之诏,但闻戢谤之令,此非初政所宜有也。
昔人谓防民之口,甚于防川,盖言以宣意,使壅塞不通,则一旦溃裂,将不可复收。
故周以监谤之令削,秦以诽谤妖言之法亡,汉晋隋唐之季,大抵皆以灾异见于上而不悟,百姓怨于下而不知,变起萧墙,遄就衰替。
陛下所宜明白洞达,以是为鉴,而忽不加省,此臣之所未喻者一也。
陛下自即大位,宫壸行三年之丧,所以教民知孝;
帘帷侍五日之听,所以示民有尊。
矧又定省温凊,秉礼不违,饮食起居,禀命惟恪,厥惟子职,若既无毫发之憾者,而臣犹有疑焉。
天子之孝以安国家、定社稷为先,故德为圣人,尊为天子,富有四海之内,宗庙飨之,子孙保之,此大舜之孝也。
今内患外祸稠见叠作,而陛下未躬听断以弭豪萌,中外皇皇,未知陛下所以为宗庙子孙之计,而顾以承颜养体为足乎?
且姑举一事以明之。
陛下之于济王,锡之圭符,爵之茅土,居之辅郡,赞书旁午,恩意优渥,非特以全兄弟之伦,孔子所谓「父母其顺矣乎」,陛下盖深体此意也。
然而为之师傅既无贾谊始终梁胜之忠,谨视盗贼又无张敞保全昌邑之智,不幸而见污匪人,以殒厥命。
而陛下未闻有「愧谢袁盎,辍食哭甚哀」之意,自三日罢朝之后,其馀恤典虽略讲行,而人不尽知,使陛下所以孜孜爱兄之初心,亦未能尽白于天下,遂使讹言胥动,并为一谈。
济王之卒,凡有耳目,谁不睹闻?
而小民无知,妄相腾播,莫肯奠居。
近在畿甸间,犹不能家至户晓,远而荆襄川广,袭讹承舛,抑又可知。
万一有盗贼小人乘间伺隙,假托名字以为乱阶,虽亦终于自毙,而目前涂炭,无及于救。
臣恐古人所谓安国家、定社稷之孝,不若是也。
夫子曰:「断一木,杀一兽,不以其时,非孝也」。
以来,其为一木一兽,不已多乎!
臣谓今日之所当明白洞达者,盖不止此,而此亦动摇人心之大者。
今若内出手书,深惟既往之悔,明谕圣志,而图所以厚其终者,使天下晓然无惑于浮言,则日月之明,其食其更,莫不咸仰,此所以通天下之志而销祸乱之本。
何疑何惮,而久不为此?
此又臣之所未喻者二也。
山东归疆,河北请吏,此百年所未有之机也。
然而不井牧其田野,不城地其郡县,而移其民人,使之乌合蚁聚于淮甸间,抏民之精,夺士之籍。
犹以未足也,听其剽掠境外,以自衣食,此前代之所不为。
李全分阃授钺,受任山东,而倏往忽来,靡有定镇,亦前此之所罕见。
然而尚有可诿者曰:「事无大小,禀命朝廷」。
至于辩谤请祠,以明君臣之义;
执杖庭拜,以伸制阃之威,而二月丙辰之变,人情愤郁不平,于斯时,复能引咎自劾。
徐晞稷赴镇,又属櫜迎拜,涕泣自陈。
此岂惟逆顺之理,晓然于全之心,有不可泯,亦以堂堂中国,德泽在人,小有陆梁,则自贻剪灭,此全之所必不为。
而况天下之恶一也,恶于朝廷而保于我,则出乎尔者,宁保其不反乎?
尔且主帅被害,而无以治之,则主帅,亦将无以令其下,此亦非全之利也。
以忠赤来归,名闻夷夏,虽其部曲,亦皆能以勋业自奋。
第功行赏,富贵方将,是岂肯芘一首恶以自隳前功?
若假以旬月,必有以自见。
臣谓若更自朝廷明白洞达,推赤心以喻之,使其速殄凶渠,以伸国宪,则名誉垂诸简策,禄泽及其子孙,全非木石,宁不乐为?
若其姑托空言,而终无以自见,则神人共愤,曲直有归。
如汉侯王,如唐藩镇,纵能以阻兵怙恶,假息于一时,终亦以违理乱常,覆宗于异日。
此在朝廷可以明谕此指,而久不为,此臣之所未谕者三也。
古今惟不次用人,如傅说、吕望之俦,最非易事。
其次则莫若资望兼采。
董仲舒曰:「小材虽累日,不离于小官;
贤才虽未久,不害为辅佐」。
盖言不次用人必贤者而后可。
若以其小有才也,而遂当贤者不次之任,则不待已试而人固已逆知其必不胜任矣。
国家盛时,储蓄将帅,先自远路监司,渐擢京东、西淮南
俟其绩用既章,则擢任陕西河东、北三路及成都路
自三路、成都具有成绩,然后召为三司副使
或未可辍,则就理资序,遂升都漕,以备帅臣之阙。
夫其资历若此,则民情吏状、土风物宜、道路山川、甲兵财谷,皆已周知而悉察之。
历官既久,积伐已多,则中外知名,华夷信服。
如是举而付之方面,授以鈇钺,则未用而人期之,既用而人信之。
有所不为,为之可使事半而功倍。
今也不然,颐旨如意耳,不必资历;
侥倖尝试耳,不必誉望。
呜呼,人之易其言也,无责耳矣。
人至于忠忱体国,真实任事,则图惟国事之济,言虑所终,事惟其是,而岂肯随声附和,以侥倖万一乎?
臣姑以淮东近事明之。
臣以嘉定壬午造朝,其于事始不及尽知。
但见应纯之之后为贾涉之后为许国,国之后为徐晞稷
见疑于纯之而代纯之,国见恶于而代晞稷见忌于国而代国,皆以前者为不善也,而后取其所不合者骤迁以救之。
然则宁保后之不非今乎?
美锦,微物也,犹不使人学制,岂百万生灵之命,尝试于数人之手,而恝然不以动其心乎?
窃窥庙算,本欲弥缝祸隙,镇安人情,而乘间伺隙者遂得以窃售其
前帅未败,则阴为倾挤之计;
不幸而言中,则显任弥缝之责。
故朝廷但谓别用一人,则不谙本末,未识意向,如臣所数,以冀暂安。
岂谓此辈徒务营私,宁暇体国?
况其涉历尚浅,智识有限,以乱救乱,安有穷已?
此当及今明白洞达,尽惩曩误,更用老成。
成之人惟欲行道救时,岂是好高立异?
姑未问其才略,但资威望,亦足镇安
金陵未谋帅,亦宜以是选择。
诸镇近辅未得人,亦宜以是更张。
此可以三隅反矣,而悠悠未决,臣之所未喻者四也。
古者国有大疑,则谋及庶人,谋及工商。
汉议已狭于前,李唐以降,又不如古,然而尚于相维之间,默寓交儆之意。
中书进拟,门下审覆,尚书奉行,而两省之属有给舍谏官尚书省之属有长贰、郎曹,一政令之行,经涉非一,使之得以迭为正救。
迨乎枢府,虽曰本兵,而同班分班,厥有深旨。
又使台臣得以纠察侍从得以献纳,百执事得以封章奏对。
盖以宇宙大物,非一人智力所能独运也。
熙丰以后,宰掾始繁,而三省之属有不得其职者矣。
中兴以来,务为省并,而三省体统有不能尽复承平之旧者矣。
至于近世,则愈观愈失,往往事之已行,虽侍从两省、台谏有不及知。
方其未然,常若不知;
迨其知之,则既无及。
中外之所指目,莫不曰食君之禄,而辕驹仗马曾不少伸。
岂知君臣上下邈不相接,有一事焉,中外沸腾,远近传布,而有位之士犹罔闻知,但见府城增卫,关市戢言,始从而访问焉,则知其为有警也。
然且莫名其为何事,问之同列,同列不知,藉曰知之,十不一二。
是故欲言而不得其要,虽言而无救于事。
《易》曰:「尊酒簋贰,刚柔济也」。
此言险难之时,君臣上下简易而相亲也。
今事势愈迫则上下之情愈疏,盖必曰博访则张皇,多言则漏泄,百司各举其职则多事,于是咨谋之道益狭,委任之才日卑,是不亦过忧之甚欤!
范纯仁尝曰:「今所用之臣多是老于患难,奖之使进尚恐心志不锐,思虑太周。
若是戒使远嫌,则顾避全身,自防不暇」。
此言最近人情,最切今日。
而况家国之忧,人人所同,亦欲各尽所怀,以图国事之济。
是岂张皇漏泄,洁身取名之时
若使上之人明白洞达,以总大体,以开忠益,以清中书之务,以尽百司之职,则合众智以为智,事简而虑周,何为不可?
而必欲掩匿覆护,智虑所不及,精神所不逮,则当断不断,常有后时之悔。
此臣之所未喻者五也。
夫国之恃以立者人心也,人心之所归则明白洞达,至公而无私也。
今平居无事,以官资崇卑,轩轾天下士,以意向异同,亲疏天下士
士而可以轩轾,可以亲疏,则所得者寡廉鲜耻之人耳。
夫人幼而学之,壮而欲行之,今顾遏其欲而不得行,徒使之浮沉俯仰,充数备员。
夫充数备员而不能以伸其壮行之欲,其势必将以不得其职而去。
则又积岁累月,牢辞固拒,必使之邪正杂揉,心迹莫明,是坏于天子之庭而后已。
如此而欲以得贤士大夫,其决不然也。
八九年间,边不撤警,财殚力屈,十室九空,而贪暴之吏以苛征趣办为能,根刷积负,重催豫借,横科抑纳,靡所不有。
而以此欺朝廷曰:「吾能不费朝廷一镪一粒,而用度无乏」。
世安有是理?
然尚有可诿者曰:「此用之公家也」。
而又以丰溪壑之欲,又以供苞苴之馈,盖未偿前债,已迫后图,得失熏心,罔有艺极。
所谓饰厨传,营土木,事游观,求赢馀,又不与焉。
方币轻物贵,田里萧条,此何等气象?
而必使此辈肆于民上。
人不以贪暴者为怨,而归怨于其上曰:「世未尝乏才也,胡为选择至此」!
如此而望民心之不摇,又不然也。
夫士大夫同寅叶恭而后纪纲立,百姓尊君亲上而后根本固。
今皆无以得其心矣。
或者尚曰失士心民心,皆无损于事,惟不可失诸军之心。
呜呼,世安有士心民心胥失之矣,而犹可以立国也?
况又物价翔踊,廪稍不给,士卒常有饥寒之怨,功赏皋缓,升黜不明,士卒常有疾视之意,而又以贪将债帅,次第椎剥,三衙两淮,近且不察,襄汉梁益,呼叫莫闻,而尚以诸军之心为皆可恃乎?
三者之心既无一可恃,则陛下孤立于上,大臣孤立于下,臣不知何所恃以立国?
窃意所恃者惟数有天幸尔。
穰侯曰:「天幸多矣,今又以天幸自为常也」。
陆贽曰:「幸不可以常觊也」。
夫天命不显其符,俾有国者兢兢以自勉。
今不明白洞达,拓开规摹,兢兢然图所以固结人心之本,而恃天幸以为国,此臣之所未喻者六也。
臣既能极竭其毣毣之愚,条陈六者之所未喻,以冀陛下明白洞达,作新庶政,以振国势之久弱,以舒人心之积愤,尚虑知闻不广,包括靡竟,无以仰裨圣断,臣复定为邪正二端,以翼其,而陛下试终听焉。
臣尝闻之朱熹曰:「天地之间,有自然之理。
凡阳必刚,刚必明,明则易知。
凡阴必柔,柔则闇,闇则难测。
故光明正大,疏畅通达,无纤芥可疑者,必君子也。
回互隐伏,闪倏狡狯,不可方物者,必小人也」。
臣尝以是为察言观人之鉴,而邪正之辨,了不可掩。
如谓人事有失,则天象谴告,此正论也;
谓天命不足畏者,邪说也。
谓宪章法度所当遵守者,正论也;
谓祖宗不足法者,邪说也。
谓丁宁恳恻可以感动人心者,正论也;
谓失在推诚者,邪说也。
谓正人端士可以扶持元气者,正论也;
谓卖直沽名者,邪说也。
谓政令之行当广谋博访者,正论也;
谓徒乱人意者,邪说也。
谓事变之来,当防微杜渐者,正论也;
谓亟当禁戢者,邪说也。
谓每旦视朝,孜孜访问者,正论也;
谓尊严渊嘿,使人不可窥测者,邪说也。
谓勤恤民隐,哀矜庶狱者,正论也;
谓峻法立威,使民莫敢慢易者,邪说也。
谓亲师讲学,以立政本者,正论也;
谓俗儒不达时宜,好古是今非者,邪说也。
谓敌国外患宜急于内修者,正论也;
谓虏无能为,贼不足忧者,邪说也。
大抵正论为阳,邪说为阴,阳开则为春夏,高明而发达;
阴阖则为秋冬,冥晦而歛藏。
臣愿陛下以臣前所陈未喻六条行之,以明白洞达为目前补偏救弊之策;
以后所陈邪正二端察之,于缭绕回互为自今考言观人之要,则取舍之极定于内,而安危之萌应于外矣。
《诗》曰:「天难忱斯,不易维王」。
惟陛下汲汲图之,臣不胜区区。
缴奏奉使复命十事1236年5月 南宋 · 魏了翁
 出处:全宋文卷七○六五、《鹤山先生大全文集》卷三○ 创作地点:江西省九江市
臣冒犯斧钺之诛,辄有奏闻。
臣去岁以疆事危急,深惟主忧臣辱,不敢辞难,受命于边城残破之馀,奋身于群言噂沓之日。
幸赖社稷之灵,诸阃协心,将士用命,师无挠败,虏有遁逃。
及被命入奏之旬馀,闻赵范弃襄之报,急遣榜劄招谕土豪,幸而克复襄樊,以归朝廷。
为臣之计,虽仅可逃责,然所当经理之事,未易枚数。
臣方随宜区处,而君命有严,未竟其事。
今又以衰病,不克反命于宰旅,退自拘于司败
臣辄将督府施行,分门萃类,装成五册缴进。
又以臣之不克面陈者,姑以大槩别为十条,随册以闻。
臣谨开具下项:
一曰招纳土豪。
并边诸郡,每遇虏人入寇,皆得土豪统率义丁,为官军掎角之助。
只如今鞑蹂浮、光、随、信,管下如罗山杏山诸处,率是义甲头目、牛社总首随宜剿遏。
其间又有庄农自相结集,俟虏骑入村游抄,或伏险邀击,或随后蹑袭,必有斩获。
盖以其生长边域,狎近戎虏,故习其风声,抵抗而不慑;
睹其陵暴,愤激而思斗。
加以知地利,得人和,有爱惜骨肉之情,有保全乡井之谊,战则自为战,守则自为守。
若奖拔而倚用之,固与官军之更递往来,驱之战守者,不可同日语也。
京湖诸郡残破以来,乡民丁壮屯聚相保者,在在有之。
若不因其土豪就令结集,则涣然无依,或生他变。
臣尝委参谋官别之杰结纳襄、随两郡土豪,寻又差官赍榜文劄子前去汉上招集。
近日刘廷美复樊城一号召之顷,遂得四万人。
其后廷美与其弟廷辅,又以督府旗榜于南漳县老鸦山等处,招收山寨民丁、庄农与诸处溃散官民兵,同力克复襄阳
土豪之效,大略可睹。
臣愚欲乞行下制副等司,于襄、汉、两淮州郡,随宜结集,借补官资,假以事权,必能以功自见。
近年名将多出于此,此实固圉安边之捷径也,惟陛下速图之。
二曰区处流移。
襄、汉扰乱以来,汉南荆门江陵以至汉阳江南岳阳鄂渚以至武昌县,流移军民。
布满境内,而汉南数郡尤甚。
督府尝拨钱二十万,劄别之杰措置招集,又劄江陵府措置收拾襄、荆之流民溃军。
寻又遣人散榜帖于汉东团结山寨。
凡当为者,悉已见诸施行。
惟是城郭荒残,室庐焚荡,粮种牛畜,尽于椎剽。
耕既失时,已资寇。
京湖管郡一十有八,残破者七,被兵者三,仅存者八。
又皆竭于供亿,困于守备。
制总应调正急,仓漕司存已无,欲人人而振业之,势有甚难。
京湖淮西兵籍阙额尚多,所当刺其强壮之愿从军者,尽以补诸军之阙。
虽乌合之人,未必便能当敌,且是丁壮数万,各有所归,则妇女老弱亦有所养矣。
其有城郭仅存,室庐亡恙者,尚可捐其租赋,俾之复业。
无城郭室庐生业可归,则随其所寓,优加赈恤,多方区处。
此又弭变销患之要务也,惟陛下速图之。
三曰调护北军。
胜之叛以猜惧,范用吉、常进、尚全之叛以愤怨,皆有衅可言。
至于襄阳之变,特因疑形一起,阖城为之涂炭。
今计北军自取歼夷之馀,与夫散处诸郡者为数尚夥。
臣被命出使之初,尝一再镂榜开谕,读者感悦,而诸阃创于多难,未有以处之。
襄阳变后,臣又有一榜,大意谓:「祖宗遗黎,凡有来归,悉皆抚纳,不曾分别南北。
只因郭胜等自作不靖,使均、唐、安、襄四处北军横遭兵火。
其有得脱之人,又被鞑靼驱为奴婢,或又杀其父母,据其妻子,取其财货,流离饥饿,追悔无及。
今北军尚有在汉北汉南者,差官赍榜劄告谕。
若有头目等人转祸为福,收拾溃散,自为一军,屯在汉北,力为国家捍禦边方,效顺之日,便当给以元来军券,厚加犒赏。
其有经理开拓,显著忠勤,许令世为守臣,永保富贵,庶几彼此各免猜防,永无自相屠戮之祸」。
此项榜劄盖以臣未尝失信于此曹,故开心见诚,或可取信。
又劄京湖制置赵范,于北人内选差二人抚谕北军。
方欲立规摹,设方略,冀不动声色,而南北自分,可以潜弭三垂之永患。
今局势既更,无可复论。
所望朝廷将处北人一项,熟复思虑。
鲁酒薄而邯郸围,天下事固有不相关而适相偶者。
若遣人游说,开谕祸福,则前有鹧巴徒穆,后有天纲纳合之事可据,因变制宜,画地以居之,则有新复州郡自淮以北之地可处。
神而用之,存乎其人,惟陛下速图之。
四曰措置险要。
京湖之险要者,以江陵三海八匮为急;
言江面之虚实者,以宜都枝江公安汉阳武昌、兴国诸处为忧。
臣尝科拨米壹拾万石、京会贰拾万贯,付江陵修海匮。
又降钱付诸处戎司招军,且下湖南、江西帅宪司,打造战舡,与造弓弩箭镞等,凡以为江面之防也。
然臣所甚忧者,有不止是。
何则?
历考前后欲自江北以谋南牧者,声势力量无如曹魏老瞒元魏之佛狸,女真之逆亮。
老瞒败于赤壁,佛狸困于瓜步,逆亮衄于采石。
使吾国中有人,未见其能得志者。
厥今臣之所忧,西则蜀道,东则海道耳。
间者谍报,鞑人大治攻具于秦、巩、洮、渭,又治舟山东,日夜声言,以七八月南侵。
而吾所以为备者,尚多阙然。
又况淮汉之间方图讲解,必不肯轻出一兵,以牵制首尾,使狡虏得以壹心并力于西东二隅。
万一虏人先得蜀口,驱沿江战舰舳舻衔尾而下,虽有百万劲卒,临江列戍,栉比持满,当其风利水急,拱手睨视,技无所施。
此昔人累用之故智,不可谓丑虏之不知出此也。
又或以偏师扰我江面,缀我舟师,而阴用出其山东所造之舟,自胶西海道,一得顺风,直抵淮东、浙西,而畿甸震矣。
臣所以日夜疚心,愿陛下察敌情之多诈,无谓备禦止于江面,亦当防此虏之出奇内径,以斡蜀道,以捣海洋耳。
惟陛下速图之。
五曰经理残破。
京湖残破州军当经理者凡七,尤不容缓者有四。
四者何?
襄阳德安枣阳随州是也。
襄阳据汉水上流,与江陵为唇齿。
襄阳之唇亡,则复、荆门汉阳皆齿也,安能以自保?
齐安鄂渚为受兵之冲,长江之险与虏共之矣。
枣阳襄阳之肩臂,枣阳断则襄阳急,已事之验也。
德安黄冈之外屏,若破,则云梦、孝感黄陂以来,荡无蔽遮,而汉、黄二城昼闭矣。
此亦已事之验也。
随介乎诸郡之中,随不能守,则复、荆门皆震。
故曰当经理者凡七,而不容缓者有四。
臣自将命督师,仅次金陵,安寇逃遁,臣即差官前去经理,劄湖广总所那拨钱会应副。
自高世英由安援随,死于锋镝,叛贼犹出没不常。
刘显德再行,事权方有所属。
督府结局之后,未知何如其为力也。
襄阳重地,系国存亡,所当亟行经理。
或谓今无屋可居,无粮可继,与其经理襄阳之燬城,不若用力于江陵
臣窃惑之。
今幸刘廷美以收复樊城,蒙被显赏,感激思奋,与其弟廷辅襄阳以报朝廷。
襄、樊气势既成,则、随犹可措手。
但虑廷美出自寒微,媢嫉者众,凡在军伍者,已不能成功,而忌人有功。
此全在制臣以国事为念,扶持而奖激之,俾得展布,庶几京湖诸郡渐可修复。
厥今国家之于襄阳,犹前代孙吴之有西陵
有之则存,无之则亡,不可以区区边镇目之也。
鞑虏萃数十万攻围数月,不能下而去。
若非变起萧墙,则不能破;
又非结约土豪,则不可复。
陛下毋以其失之速,复之易,而不加之意,再失则事无可为者矣。
若夫均、房、光化宜都、沙市,委任得人,不难经理。
傥有事力,制副司皆能办之。
襄阳为一方之捍蔽,而刘廷美兄弟土豪倡义之魁首,尤不可以不加之意。
故臣特惓惓焉,惟陛下速图之。
六曰明信赏罚。
国家所恃以奔走天下者,赏罚二柄耳。
而于阃外之臣,则径以二柄假之,故曰事难隃度,曰不从中御。
凡以成败安危之几决于俄顷,使赏罚不踰时而见焉,则天下皆云斯人也,圣主托以腹心,而寄以不御之权。
夫然后赏一人而千万人劝,罚一人而千万人惧。
在专阃之臣,指麾足以集事功,而朝廷益尊矣。
三十年来,谋国者反是,一赏一罚,实因阃外之请,而必欲事从中出,不著奏闻之自,若与外阃有争功吝权之意。
岂知在阃外则不威,在朝廷则不尊。
夫自一命而上,大小相承,积而至于人主之尊,然后无以复加。
使有股肱心膂之臣宣力四方,以任干城禦侮之责,庙堂不动声色而收其用,顾不尊且严邪?
而必欲与之争较恩威,则祗以自小耳。
夫赏罚者,陛下之赏罚,为阃外之臣不过布昭皇灵,以兴起人心,期于不失事几焉耳,亦何惮而不肯明白指意,以布宣天下乎?
臣愚欲望陛下申饬大臣,自今分阃之臣有所举刺,则当以其所请付外施行,使得以依凭威断,役使智勇。
不惟帅臣得以伸赏罚之权,亦以见朝廷明白正大,惟是之从。
外阃重而中朝尊,一举两得,陛下速图之。
七曰警厉将帅
去冬自随、被兵,襄阳受围,江陵告急,朝廷遣兵应援,诸城危迫,朝不保夕。
乃多逗留不前,或称养锐于某郡或称取路于某所,互相仿效,以听寇之自退。
至于闻命疾趣,奔走不惮,如万文胜之俦,盖亦无几。
亦由所谓大将者,官爵已隆,意气已骄,惜身爱死,无肯先登,以当不测之虏,惟边郡偏裨,职位既卑,声名未著,则奋不顾身,直前勇往。
臣于目前诸将备见其勇怯能否,实基于官资之崇卑。
妄意欲乞陛下于诸将职任非有用者不除,非有功者不迁。
置身安閒者不容以滥进,巧于营求者不容以倖得。
环列上閤之荣名,上而至节察防团之等,必服勤边徼,显立战功者,然后加之。
使明知朝廷爵位非有功行阵者不可以倖门邪径妄有希觊,庶几人心激励,各能以功名自奋,无敢有逗留避寇、临事辞难者矣。
惟陛下速图之。
八曰措置江防。
长江守备惟恃战舰,臣近因经行,得于目击。
及差官点阅,缺数甚多,其间又有在数而不堪用者。
春初谍知虏寇踏浅结筏,日为渡江之计,又在枝江者伐运木,斤斧之声昼夜不绝。
于是申严守备,抽移调遣,策应上流。
又虑乘虚窥我江面,急遣主管机宜文字王好生往福山、石庄、黄姚、顾径等处,结雇民间掉抢使风海舡,节次发赴上水,贴助兵舡,以备缓急。
设使贼徒知我虚实,数处欲渡,则东西可以救应。
又行下沿江屯驻军分,将舡之弊坏者修整,缺少者打造。
又拨缗钱付湖南江西及沿江制副两司,各行下所部产木州军,打造四车海鳅舡及大小多桨舡各有差。
此外方欲增造,已迫结局。
今去防秋不满两月,而得于谍报,有谓鞑贼在胶西造战舰,练水军者。
荆襄上游,乃其熟路,广狭险易,无不尽知。
欲望朝廷严饬制司总所及诸戎司,速与招军造舰,申固防守,懔乎如寇至之无日,庶几仓卒不致误事。
至如招募沿江游手习于舟楫者,以之填补水军,此亦防微之一节也。
惟陛下速图之。
九曰缮治器械。
诸处器甲箭镞,积年桩管旧数。
自连岁用兵,取拨之外,所存无几。
密院间虽行下诸郡,制造解发,俱不及数。
且如近日江陵、光、随,围城中常有矢尽之忧。
襄阳苦战累月,寻遭焚荡,军资器械,靡有孑遗。
夫器械不利,是以其卒予敌,而况于不备乎?
防秋在即,赤手空拳,何以应敌?
臣尝行下所属军分,刷具见管衣甲军器数目,可为寒心。
兼闻虏贼畏我强弩,控扼江面,尤不可缺。
已于二月内发缗钱,下江西、湖南安抚司,造弓弩箭各一百万,限五月以前申解,劄沿江制司催促。
然二三百万箭,不为不多,而未足供一大战之用。
如鎗钗甲胄、衣袄旗帜、金鼓牌盾之类,惟淮东有所桩积,他路率多欠阙。
此决非仓卒可办者,欲望朝廷急与措置增造。
闻鞑虏之兵每过次舍,则人人各自制造箭镞,修整战具,非必委之工匠。
吾之为兵者,既不务此,而上之人又不加意,何恃而与之战乎?
惟陛下速图之。
十曰差填边守。
厥今并边之地,自京西之均以至淮东之楚,凡十一郡,而守臣之正任者十无二三。
次边及沿江北岸,自归、峡至通、泰州,凡二十郡,而帅守之非正任者亦五六。
屈指防秋,无两月事,重以鞑兵出没,叛徒披猖,又如郭胜、范用吉辈,熟知江湖虚实,此岂小故?
而上下因循,虽久无正官,亦不以为意。
又如均、房、光化等郡,乃楚、蜀襟喉相接之地。
臣尝劄京湖大使司,选辟守臣
后据赵范报,均州已辟史宋孝,光化已辟何亮
然而讫不知朝廷从违与二人之在否何如。
夷陵乃荆、夔血脉相联之处,臣尝奏催守臣汪元显之任,朝廷乃为改他郡,故至今未有正守。
至于德安,则随、、光、信往来之冲。
臣尝遵照便宜指挥,差刘显德,俾之速行措置。
会朝廷差赵胜辞而后差显德,则督府结局矣。
臣窃谓当此艰危之时,极边次边与夫沿江沿淮州郡,民物彫耗,田莱荒芜,科调繁兴,赋租不入,懔乎常有寇至之忧。
自非有志事功,捐躯体国者,谁肯披荆瓦砾,犯夷狄豺狼,而昧于一来也?
而况谋夫孔多,虽有劳而不知;
庙论易摇,或已命而俄易。
虽使举辟之当,朝奏暮可,人犹一前一却,若更例以内郡除授规之,刓忍弗决,则是终无经理之人与经理之时,而戎马已告警,数千里为盗区矣。
利害灼然,夫岂难知?
臣愚欲望陛下自今申饬制臣,责以遴选边守,径自举辟。
且命大臣奏报响答,庶几诸郡各得正官,以壹意备禦,视夫摄官承乏之人,朝不谋夕者,不可同日语也。
惟陛下速图之。
吴正肃(二) 南宋 · 魏了翁
 出处:全宋文卷七○八六、《鹤山先生大全文集》卷六二
此帖所称「希深」,以诗中有「谢家郎」之句,故皆指为谢希深
希深正字卒于宝元,今为「故希深舍人」,而正肃西台嘉祐间,其事偶亦相符。
然后帖乃彷佛有「王丈」字,不知谁涂之,而墨痕如新。
或曰安知非称「三丈」邪,然希深宾客之长子,不在第三,未知果为谁也,当考。
问正朔 南宋 · 魏了翁
 出处:全宋文卷七○九一、《鹤山先生大全文集》卷一○二
汉贾生于汉文之时上言,愿以夏岁二月定明堂,造太学
班孟坚高后、文、景纪年,多书春正月以为岁首
窃读史而疑之,太初元年始从寅,而二氏于未改正朔前已首言夏时,何也?
及观《汲冢竹书》,其《纪年篇》起自夏、商、周,皆用建寅之月为岁,然后知三代虽以子、丑、寅建正,而授时以作事,纪年以垂世,率皆行之时,而虽商、周有不能易也。
秦人采邹衍终始五胜之说,更以十月岁首,历变闰馀,率多舛失。
高皇受命之初,不能反之以从夏时,猥用北平侯之历而循亥正。
夫汉火德也,北平侯一误而遂因仍之,帝庶事草创,未暇责也。
孝文盛时,汉兴二十馀年,而犹谦逊于改正朔一事,是宜正朔虽未改而班、贾二氏乃咸于此而标言夏正,盖咎其可从听夏时而不听也。
非特此也,虽圣人之意未始不以夏时为正也,故诸经则示其正,《春秋》则用其权。
用其正者,本夏正以示万世之常;
而用其权者,托周正以绳一时之变。
何谓用其正?
七月》之诗惟用寅正,《周官》垂治象,虽曰用子正,然于岁首则标之以正岁,是尚存寅正也。
异时圣人著之于《书》,犹拳拳致意焉,纪尧之事曰「正月上日」,纪舜之事曰「月正元日」,纪禹之事曰「正月朔且」。
且尧、舜、禹用寅正,故圣人书其正焉,乃若于商则曰「十有二月」,于周则曰「一月」,不独不谓之正月,圣人盖不与其正也。
此所以示万世之常。
何谓用其权?
之时,自圣人平居议论,圣人非不知夏时之为正,而《春秋》乃止用周正,何也?
二百四十二年之间,正朔相承周也,而天下不知有周,圣人笔之史,正次王,王次春,华衮斧钺,寄之一字,使天下晓然知有王室之尊。
其或不书正,不书王,皆所以讥其无正也。
此所以绳一时之变。
嗟夫!
正朔一事,费夫子议论久矣。
用缯用墨之说,受图立始之说,纷纷籍籍,自汉儒已信之,传世愈久而圣人之意愈晦。
魏景初元年,有司奏魏得地,独宜以建丑为正,遂改是年三月孟夏
唐天授四年始用正,改十一月正月十二月腊月正月为一月。
吁,陋哉!
不足道也,然尚有可诿者,曰周之子正犹本于阴阳之度也,而魏独何为者哉?
季春三月而遽易为孟夏四月,作讹成易之序不舛乎?
蒐苗狝狩之事不紊乎?
然则舍将孰从?
曰:曾经圣人手,议论安敢到?
类省别试所策问又一道 南宋 · 魏了翁
 出处:全宋文卷七○九二、《鹤山先生大全文集》卷九三
善为天下者,敌之强不足畏,敌之弱不敢忽,顾吾所以自治之道何如耳。
「猃狁孔炽,我是用急」,此以弱敌强也;
而「侯谁在矣,张仲孝友」,则敌虽强而不足畏。
「蠢尔蛮荆,大邦为雠」,此以强禦弱也;
而「方叔元老,克壮其犹」,则敌虽弱而不敢忽。
故凡忽弱而畏强者,皆事外忘内者之为也。
尝考诸北狄之始,盖自山戎、猃狁至于冒顿而其地始大,东抵朝鲜,南距长城,西接乌孙,北穷瀚海
匈奴既弱,鲜卑嗣兴,蠕蠕浸衰,突厥踵盛,回纥仅破,契丹崛起,女真垂弱,鞑靼骤强,虽其种族不一,兴替无常,而迭相更代,长为北边之患。
其间惟秦皇、汉武长驱深入,汉和、唐太亦事穷征,而卒莫能殄其遗育,岂天地间固不可有阳而无阴邪?
契丹之始至不足道也,自入后魏,其名始见于中国。
爰暨五年,稍僭位号,间扰疆埸。
太宗既平河东,声势响撼,取幽蓟如振槁耳,然亦不过旋师于幽。
迨其主少国危而复伐之,乃以名将锐卒衄于歧沟,此何为者哉?
虏席新胜之馀,虔刘我边垂,荡摇我镇、定。
至于咸平景德以来,势益猖獗,而乘舆既驾,虏折北不支,委命下吏,永成而退。
太平雍熙,以我全盛之力而不能乘虏衰弱之机,咸平景德,以我宴安之久乃能抗虏鸱张之势,岂胜负果不可以人力计邪?
萧英、刘六符之来,既厌所欲,萧禧再至,又决弃地之议,故治平熙宁以后,虏势益骄。
我师西征,未皇北顾,元祐以来,复主和亲。
迁延至政、宣以后,则虏已为女真所噬,不能国矣。
二虎交毙,我疑若可以分功者,是以有燕云之师,以一时宿将,悉关陕骄锐之兵,当契丹垂亡之馀,而不能胜,乃返以夹攻背约重女真之忿,其故何耶?
契丹既亡,女真孔炽,航江桴海,迫我未已,敌之强盖若此,而士气国威反振于昔,西有和尚原、杀金平之胜,南有大仪、李家湾之胜,顺昌、柘皋之胜,数年之间,虏救死扶伤不暇,至于金亮之暴而采石、瓜洲之胜,卒使自毙。
以强弱之势论之,其相反乃若此,岂吾所谓善为天下者,敌之弱不敢忽,敌之强不足畏,惟内修政事,外固封守,将无不可为之时邪?
自昔夷狄盗有中土,未有久而不衰者,其范晔所谓叛服去来固自有数者邪?
抑亦不可委诸数而怠其事也?
诸君自此仕矣,其素讲预定,以需世用。
进故事论夷狄叛服无常力图自治之实 南宋 · 魏了翁
 出处:全宋文卷七○九三、《鹤山先生大全文集》卷二二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三三九
唐陆贽奏议第十六卷《兴元吐蕃尚结赞抽军回归状》:「右,钦溆奉宣圣旨:『适得浑瑊奏,比日尚结赞频使人计会,拟自领兵马,尅期同收京城
缘春来蕃军多有疾疫,近得探报,尚结赞等并抽兵退归,不知远近。
朕意缘吐蕃士马强盛,又以和好之义,自请将兵助国讨贼,朝夕望其成功。
今忽抽军退归,甚失准拟。
浑瑊、李晟等诸军兵马,并不至绝多。
若无蕃军应援,深虑被贼冲突,卿试料量事势如何者』。
臣质性孱昧,不习兵机,但以人情揆之,时亦偶有所得。
自承此旨,欣贺良深。
窃谓蕃戎退归,乃是社稷遐福。
昨日已附钦溆口奏讫,伏恐未尽愚款,尚劳圣忧,谨复披陈,庶解疑结。
吐蕃者,犬羊同类,狐鼠为心。
贪而多防,狡而无耻,威之不格,抚之不怀。
虽或时有盛衰,大抵常为边患。
阴诈难御,特甚诸夷。
陛下但举建中以来近事准之,则戎心难知,固可明矣。
顷者方靖中夏,未遑外虞,因其乞盟,遂许结好,加恩降礼,有欲无违。
而乃邀求寖多,翻覆靡定,托因细事,啧有烦言。
首尾凡历四年,要约竟未坚决。
立碑才毕,复请改移。
猜矫多端,于斯可验。
逮至盗惊都邑,驾幸郊畿,结赞总戎在边,因请将兵赴难。
陛下推诚允纳,厚赂招来,逗留持疑,竟不肯进,无济讨除之用,但携将帅之心。
怀光遽至猖狂,颇亦由兹促祸。
及皇舆再驾,移跸汉中,陛下犹望蕃兵以宁内难,亲倚之情弥厚,屈就之事亦多。
豺狼野心,曾不知感,翻受朱泚信使,意在观变推移。
频与诸军尅期,至时皆不赴会,致令群帅,进退忧虞。
欲舍之独前,则虑其怀怨乘蹑;
欲待之合势,则苦其失信稽延。
既奸且骄,曷望成绩?
非唯变态难测,且又妨扰实深。
戎若未归,寇终不灭」。
「但愿陛下谨于抚接,以奋起忠勇之心;
勤于砥砺,以昭苏远近之望。
中兴大业,旬月可期。
不宜尚眷眷于犬羊之群,以失将士之情也」。
臣闻善为天下者,不计夷狄之盛衰,而计在我之虚实。
中国夷狄一气耳,其盛衰诚无与于我者。
先王以其叛服去来荒忽无常,故虽怀之以德,接之以礼,未尝逆示猜閒,然亦岂引而致之,倚与为援,而略无防虑也?
德宗每事猜忌,虽内焉陆贽,外焉李晟,犹疑之不释,而独于尚结赞乃用其信,何哉?
方其自请入援,其情不难知也。
德宗虑浑瑊、李兵少,幸其可以为助,听之不疑。
至于结赞抽兵自退,人情骤失倚仗,各怀畏惧,则德宗又以为忧。
以一结赞之来为喜,一结赞之去为忧,安有堂堂中国而直为此廪廪也?
陆贽独曰:此社稷遐福也,拜疏入贺。
臣以为藉令倚仗结赞幸而成功,犹惧无以赏之,而况狼心贪狠,狙诈横生,求欲无厌,去来自若,可以遽为之忧喜乎?
《诗》曰:「夙兴夜寐,洒扫廷内。
维民之章,脩尔车马,弓矢戎兵,用戒戎作,用逖蛮方」。
古之所谓待夷狄者,亦惟尽吾所以自治之道而已。
顾舍其在我以资乎人,祗见其害,未睹其利也。
结赞既退,旋复旧京,初无赖乎蕃戎。
之言既信矣,而德宗尚眷眷于犬羊之群,以贻后日劫盟之悔,为千古笑。
至是而益有知言之名,然已无及于损威辱国矣。
比年以来,夏人既约而复渝,鞑使已来而自却,此正所谓荒忽无常者。
故臣敢以之所言者为今日献,愿陛下与大臣力图所以自治之实,而常为不可胜之势,则叛服去来,吾皆有以待之也。
江原县权通判成州马君墓志铭绍定四年十月 南宋 · 魏了翁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一一九、《鹤山先生大全文集》卷七七
嘉定十一年春,女真败盟,掠西和,袭天水,夺散关,披皂郊,人震恐,制置使仓皇乘边。
晋人马君范时知江原县,受檄权通判成州,经理馈饷。
至沔,列七便宜。
至成,数有论建。
如言忠义军廪给不周,统御无法,必为乱虏所驱;
丁壮皆五路遗民,设俘获之,则资给遣还,以系其南望之志。
忠义军统领张钧湫池堡,君言宜增戍守,以为进取之基。
虏之渠率号三府相公者,为我军所缚,君请乘虏气索,鼓行进袭。
且虏忿于败,衅于怒,其势必深入。
虏法严酷,失主将则部曲连坐,其势必致命于我。
我以乍胜之馀,将骄卒惰,夫以骄将惰卒而当怒寇,吾甚惧焉。
帅不听。
君又申述饷道利病,会总饷者与制司矛盾,君引疾求去。
忠义军迫于散遣之令,倒戈内向,虏因之大入,西和成州河池、将利大潭皆莽为盗薮,君之言皆信。
而帅无所归咎,则以避事劾公,诏送岳州居住。
后二年,诏自便。
先是岳州通判吕橚属君代笺纪,凡二年,比去,以楮券百千馈谢,公受之不疑。
寻乃瞷知入经总制钱历,为嫁祸之媒,即以返于府人。
代吕者发其事,部刺史以闻,于是吕镌一秩,君再徙全州
该登极恩,量移常德府宝庆元年之正月也。
二年八月,以疾终于寓舍,享年六十有六。
方君之迁岳也,予与工部尚书杨叔禹汝明兵部侍郎杜忠可孝严白丞相
予言:「大将拥兵而遁,未尝见之罚也,而独责守贰之不能死守。
守贰固无辞于罚,然在朝廷不无吐刚茹柔之嫌」。
其后徙全,又言:「吕橚之馈,盖禦人于货之类,而马则受禦也。
况知其为禦,既速已之」。
丞相皆是其言,一以自便,一以量移。
然而栖迟武陵,终以丧返,是可哀也。
巽之将葬,以其母之命状君行,走靖谒墓道之铭,予不敢辞。
君字器之,系出赵城,世居晋之临汾
曾祖周。
祖彦,皇通直郎
绍兴三十一年,君之父士宁侍通直商洛,君以七月生于郡斋。
其冬遇王师吊伐,通直起义内应,因举族南来,居巴之化城
君少而庄靖,长从师,志尚不群。
淳熙十六年举于乡、于类省试。
明年入对大廷,未唱名,二亲相继沦谢,公执丧葬祭如礼。
服除,庐墓不出。
或问之,曰:「三釜之养弗及而徒为畜妻子计,非始图也」。
乡党朋友强起之,调汉州什邡县主簿
谨勾稽,新官舍,除学馆,群邦之俊秀而课试之。
再调监成都府犀浦镇税,平讼牒,戢奸胥,通商旅,宽征敛。
岁比登而民富,乃葺乡校,殿屋斋庐一新。
且益以养士,又以馀财营廨甃道。
秩满,授遂宁府学教授,寓居成都
吴曦以蜀叛,君慷慨愤激,谒制置使及诸寓公请讨之,谓自狂逆而官吏军民固未尝叛也。
议始定而戮,诏遣刑部侍郎吴公猎,以其事上之朝。
未报,又辟崇庆府新津县
县宰久虚,逋负积至十馀万缗。
君谓此由字民之意未孚,乃悉意狱讼,诚求而审克,民自以不冤。
君察人情既孚则令可行,爰始考会财计,多有产去税存、重科覆纳之患。
乃属县民,定其强弱之等以制赋役。
民始哗然,君语之曰:「人莫公于心,茍隐诸心而安,则公论所同也」。
于是交举迭承,高下毕陈,贫弱者蠲除至三千馀缗,以均诸得产而未承者。
其中人家则乡之有德齿者自为推排,不经吏手。
自是民当输赋,往往鼓吹导从以来。
积贫既富,公私兼裕。
宣抚司改辟荣州教授
秩满,寻辟知崇庆府江原县
居民不戒于火,延燬百家。
君念散财发亦姑逭目前,欲振业之而帑无馀财,俸赐亦缘手尽,乃以元补授文书质于富民,得钱则使民各状其业,视费之高下,自二十千至百千,贷为本钱,期以半年责偿。
小民欢呼感泣,未几,民庐皆复其旧。
君又取所贷缗揭诸方,尽蠲之。
民大过望,象而祠之。
君先世以流寓西南,不殖产业,自奉简约而勇于济人,乐于诲人。
予过李公季章壁吴公德夫,每见二公置公坐隅,以备订问。
盖君商洛故家,博闻多识,蔚有典刑。
而一跌不振,以殒厥身,惜哉!
葬以绍定四年十月日,墓在王望山坎冈。
君取袁氏,生二子。
长伯午,尝与嘉定九年乡举,前君八年卒,次巽之
铭曰:
汾晋之英,商洛之灵。
巴山于营,岷嶓于征。
三黜于荆,大命卒倾。
江流自岷,达于荆衡。
神其来宁,故山之京。
先君圹记端平二年十一月 南宋 · 吕午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二一九、《竹坡类稿》卷四
先君讳大用,字景宣徽州歙县人
曾祖仲明、祖升、父玗,皆隐德弗仕。
先君少抗志不凡,以儒自奋,试累中乡校,至科举辄不利,乃笃意训子午,登嘉定四年第。
十七年,以午通籍该明堂恩,封承事郎
绍定元年,郊祀恩转宣议郎
四年,明堂恩转宣教郎,寻又以慈明庆寿恩转通直郎
六年,明堂恩转奉议郎
奉议告下,捧而喜曰:「当以此自随」。
呜呼,其喜乎此者,岂知其身之遂终乎此也耶?
是岁十二月,午自两浙漕幕差监省,先君时以创疡举趾稍艰,幸寝食如平时。
明年改元端平正月朔,蚤作正衣冠受贺,家人喜相告:「元正晴明如此,康强可卜矣」。
越三日,忽谓午:「我住世间所需仅足,今又见子登朝,死无遗恨。
死则还葬我于故里」。
午惊且泣。
自是饮膳少减。
然对医者犹自称无病
至七日夜三鼓,俄卒,享年八十有一。
呜呼痛哉!
先君素厄贫,晚就养四方二十载,午仕蹇连,莫报罔极。
呜呼痛哉!
先君记闻淹该,翰墨遒劲,性刚而无他,俭而好施。
所至佳山水必登览,年高身健,人皆羡之。
吴兴郡张公忠恕、林公岳、赵公汝达、姑熟郡侯吴公柔胜、陈公贵谦、越帅汪公纲、湖北宪使袁公申儒,深加敬爱。
既没,神屡降书数百纸,笔势如生。
呜呼异哉!
先君娶潘氏,累封宜人
子三人,长革,进武校尉
次午,朝散大夫
三辛,早卒。
孙男二人,长沈,将仕郎
次祝。
孙女二人,长适卜拱,次许适刘咏
曾孙男三人:长仝老,后先君六月卒;
次相老、明老。
曾孙女庆娘。
革从治命,二年十一月庚申归葬歙之孝悌乡朱吴村之原。
其平生行实之详,将求当世名士为志铭以表墓。
孤子午忍死泣血谨书其略,纳诸幽宫。
侄婿从事郎、池州录事参军程若畴填讳。
山陵议状1194年10月10日 南宋 · 朱熹
 出处:全宋文卷五四三四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一五、《经济文衡》续集卷二一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一二五、《朱子奏议》卷五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坤舆典卷一三一、《历代陵寝备考》卷四○ 创作地点:浙江省杭州市
具位臣朱熹:准尚书吏部牒,十月九日𣪁宫覆按使孙逢吉状,定到大行至尊寿皇圣帝神穴事,三省、枢密院同奉圣旨,令侍从台谏限三日集议闻奏。
臣方欲赴台集议,忽闻朝廷已别差官前去宣谕,即与众官具状申省,别听指挥外,臣窃有愚见,深恐言之不早,有误大计,须至先具奏闻者。
右,臣窃惟至尊寿皇圣帝圣德神功覆冒寰宇,深仁厚泽浸润生民,厌世上宾,率土哀慕,宜得吉土,以奉衣冠之藏,垂裕后昆,永永无极。
而因山之卜,累月于兹,议论纷纭,讫无定说。
臣尝窃究其所以,皆缘专信台史而不广求术士,必取国音坐丙向壬之穴,而不博访名山,是以粗略苟简,唯欲祔于绍兴诸陵之旁,不唯未必得其形势之善,若其穴中水泉之害,地面浮浅之虞,偪仄伤破之馀,惊动诸陵之虑,虽明知之,亦不暇顾。
群臣议者又多不习此等猥贱之末术,所以不能坚决剖判,致烦明诏,博访在廷。
臣实痛之,其敢无辞以对?
盖臣闻之,葬之为言藏也,所以藏其祖考之遗体也。
以子孙而藏其祖考之遗体,则必致其谨重诚敬之心,以为安固久远之计。
使其形体全而神灵得安,则其子孙盛而祭祀不绝,此自然之理也。
是以古人之葬,必择其地而卜筮以决之,不吉则更择而再卜焉。
近世以来,卜筮之法虽废,而择地之说犹存,士庶稍有事力之家,欲葬其先者,无不广招术士,博访名山,参互比较,择其善之尤者,然后用之。
其或择之不精,地之不吉,则必有水泉、蝼蚁、地风之属以贼其内,使其形神不安,而子孙亦有死亡绝灭之忧,甚可畏也。
其或虽得吉地,而葬之不厚,藏之不深,则兵戈乱离之际,无不遭罹发掘暴露之变,此又其所当虑之大者也。
至于穿凿已多之处,地气已泄,虽有吉地,亦无全力。
而祖茔之侧,数兴土功,以致惊动,亦能挻灾。
此虽术家之说,然亦不为无理。
以此而论,则今日明诏之所询者,其得失大概已可见矣。
若夫台史之说,谬妄多端。
以礼而言,则《记》有之曰「死者北首,生者南向,皆从其朔」,又曰「葬于北方北首,三代之达礼也」,即是古之葬者必坐北而向南。
南阳而北阴,孝子之心不忍死其亲,故虽葬之于墓,犹欲其负阴而抱阳也。
岂有坐南向北,反背阳而向阴之理乎?
若以术言,则凡择地者,必先论其主势之彊弱,风气之聚散,水土之浅深,穴道之偏正,力量之全否,然后可以较其地之美恶。
政使实有国音之说,亦必先此五者,以得形胜之地,然后其术可得而推。
今乃全不论此而直信其庸妄之偏说,但以五音尽类群姓,而谓冢宅向背各有所宜,乃不经之甚者。
不惟先儒已力辨之,而近世民间亦多不用。
今乃以为祖宗以来世守此法,顺之则吉,逆之则凶,则姑亦无问其理之如何,但以其事质之,则其谬不攻而自破矣。
盖自永安迁奉以来,已遵用此法,而九世之间,国统再绝。
靖康之变,宗社为墟。
高宗中兴,匹马南渡,寿皇复自旁支入继大统
至于思陵,亦用其法,而寿皇倦勤之后,旋即升遐。
太上违豫日久,以至逊位。
赤山亦用其法,而庄文、魏邸相继薨谢。
若曰吉凶由人,不在于地,不有所废,其何以兴,则国音之说自为无用之谈,从之未必为福,不从未必为祸矣。
何为信之若是其笃,而守之若是其严哉?
若曰其法果验,不可改易,则洛越诸陵,无不坐南而向北,固已合于国音矣,又何吉之少而凶之多耶?
台史之言,进退无据,类皆如此。
试加诘问,使之置对,必无辞以自解矣。
若以地言,则绍兴诸陵臣所未睹,不敢轻议。
赵彦逾固谓旧定神穴土肉浅薄,开深五尺,下有水石,难以安建矣。
荆大声者乃谓新定东头之穴比之先定神穴高一尺一寸五分,开深九尺,即无水石。
臣尝详考二人之言,反复计度,新穴比之旧穴只高一尺一寸五分,则是新穴开至六尺一寸五分,则与旧穴五尺之下有水石处高低齐等,如何却可开至九尺而其下二尺八寸五分者无水石耶?
大声既知有此无水吉穴,当时便当指定,何故却定土肉浅薄,下有水石之处以为神穴,直至今日,前说漏露,无地可葬,然后乃言之耶?
其反覆谬妄,小人常态,虽若不足深责,然其奸心乃欲奉寿皇梓宫置之水中而略不顾忌,则其罔上迷国、大逆无道之罪不容诛矣。
脱使其言别有曲折,然一坂之地,其广几何?
昭慈圣献皇后已用之矣,徽宗一帝二后又用之矣,高宗一帝一后又用之矣,计其地气已发泄而无馀,行围、巡路、下宫之属又已迫狭之甚,不可移减。
今但就其空处即以为穴,东西趱那,或远或近,初无定论。
盖地理之法譬如针灸,自有一定之穴,而不可有毫釐之差。
使医者之施砭艾皆如今日台史之定宅兆,则攻一穴而遍身皆创矣,是又安能得其穴道之正乎?
若果此外别无可求,则亦无可奈何。
而今两浙数州皆为近甸,三二百里,岂无一处可备选择,而独迁就偪仄于此数步之间耶?
政使必欲求得离山坐南向北之地,亦当且先泛求壮厚高平可葬之处,然后择其合于此法者。
况其谬妄不经之说,初不足信也耶?
臣自南来,经由严州富阳县,见其江山之胜,雄伟非常。
富阳乃孙氏所起之处,而严州高宗受命之邦也。
说者又言临安县乃钱氏故乡,山川形势宽平邃密,而臣未之见也。
凡此数处,臣虽未敢断其必为可用,然以臣之所已见闻者逆推其未见未闻者,安知其不更有佳处,万万于此而灼然可用者乎?
但今偏信台史之言,固执绍兴之说,而不肯求耳。
若欲求之,则臣窃见近年地理之学出于江西福建者为尤,政使未必皆精,然亦岂无一人粗知梗概,大略平稳,优于一二台史者?
欲望圣明深察此理,斥去荆大声,置之于法,即日行下两浙帅臣监司,疾速搜访,量支路费,多差人兵轿马,津遣赴阙,令于近甸广行相视得五七处,然后遣官按行,命使覆按。
不拘官品,但取通晓地理之人,参互考校,择一最吉之处,以奉寿皇神灵万世之安。
虽以迫近七月之期,然事大体重,不容苟简。
孙逢吉所谓「少宽日月,别求吉兆为上」,此十字者实为至论。
惟陛下采而用之,庶几有以少慰天下臣子之心,用为国家祈天永命之助。
臣本儒生,不晓术数,非敢妄以淫巫瞽史之言眩惑圣听,自速讥诮。
盖诚不忍以寿皇圣体之重委之水泉沙砾之中,残破浮浅之地,是以痛愤激切,一为陛下言之。
譬如乡邻亲旧之间,有以此等大事商量,吾乃明知其事之利害必至于此,而不尽情以告之,人必以为不忠不信之人。
而况臣子之于君父,又安忍有所顾望而默默无言哉?
惟陛下详赐省察,断然行之,则天下万世不胜幸甚!
谨录奏闻,伏候敕旨。
按:乞付尚书省
乞禁止遏籴状1181年12月 南宋 · 朱熹
 出处:全宋文卷五四四九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二一、《经济文衡》续集卷一四、《群书考索》别集卷二○、《朱子奏议》卷一二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食货典卷九○ 创作地点:浙江省绍兴市
契勘绍兴府婺、衢州诸县皆有灾伤,见行赈济,合用米斛,已承降圣旨指挥,给降到本钱三十万贯,接续济粜。
缘本路两年荐遭水旱,无处收籴,熹今体访得浙西州军极有丰稔去处,与本路水路相通,最为近便。
已行差官雇船前去收籴,及印榜遣人散于浙西、福建广东沿海去处,招邀客贩。
窃虑逐州县不体邻路饥荒之急,故行遏籴,及客人应募般贩亦恐逐州县税务循习邀阻,妄作名色,辄收杂税力胜买醋钱之类,使本路饥民日就狼狈,虚被圣主拨赐赈恤之恩,事属不便。
今检准淳熙令,诸谷遇灾伤,官司不得禁止般贩。
今年八月三日圣旨,勘会淳熙七年九月二十四日敕,两浙、江东、湖北旱伤,全藉邻路丰熟去处通放客米。
访闻得熟州郡辄将客贩米斛邀阻禁遏,奉圣旨劄付诸路帅漕,各检坐指挥条法,遍下州军,不得遏籴。
如敢违戾,仰逐司觉察按劾。
今年十一月二十九日,本路获降指挥,本路州县税场邀阻,妄收税钱力胜之类,将官吏并于见行条法各加一等坐罪。
至来年六月,却依旧法。
欲望朝廷特赐敷奏,早降指挥,将见行遏籴条法劄下两浙转运司,令行下浙西得熟州县约束。
其沿路税务邀阻收钱,亦乞依本路已获降前件指挥,加等坐罪施行,庶几公私般运免致艰阻,一路饥民得沾实惠。
答陈宰书1153年 南宋 · 朱熹
 出处:全宋文卷五四六六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二四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官常典卷六六二 创作地点:福建省厦门市同安区
昨夕坐间,蒙出示广文公书,似未见察者,聊陈其一二。
李君兄弟之贤,闻于闽中
熹少时见诸老先生道语其故,心甚慕之。
及来此,道过三山,乃识其兄迂仲,即之粹然而温,无诸矜争之色。
时未识李君,以谓其犹兄也。
至官未久,闻其分教是邦,心甚喜,以为所领县学事有相关者,当大得其力助,故事有可不可,未尝不因书文以喻意指,而不意其怒至此也。
熹所辨七事如左:李君书以为熹有少年锐气,尝谓论事者当以事理之长短曲直,而不当以其年之先后。
若直以年长者为胜,则是生后于人者,理虽长而终不可以自伸也。
又谓奚不于监司郡守前论列,此李君之所能而熹诚不敢也。
所以然者,直不欲以监司郡守之势胁持上下耳。
此李君之所能,而熹诚不敢也。
李君又自谓本无欲胜人之心,止是推车欲前耳。
异哉!
李君之欲前其车也,独不思夫郡县之学本一车耶?
譬则郡其轸盖而县其衡轭也,后其衡轭,而独以盖轸者驱驰之,曰吾欲前此耳,此熹所不晓也。
又谓四分钱乃郡县学通得用,熹既留其二,而归其二于郡学矣,尚何言?
使县不得用其二分,是犹州不得用其二分也。
假粮于道,是乃前所谓自备钱粮者,奚独县学则可,而郡学则不可乎?
推此言之,前李君所自谓无胜人之心者,熹不信也。
又谓郡学,泉州学也;
同安学,同安县学也,各尽力于其中耳。
此又不然。
熹前疏所陈云云者,非以自高,乃所以极论究心一二而求见哀于李君耳。
岂有一州之教官,上为丞相所自择用,下与大府部刺史分庭抗礼,而熹铨曹所拟一县小吏,而敢有胜之之心乎?
今李君所云,无乃与熹之私指谬也。
又谓熹不能有所养,而于此未能自克,此则中其病。
但熹所争,乃公家事,无毫发私意于其间。
此固官长之所深知,而其戒熹敢不思也。
熹已谢学事,但此色官钱终不可失。
盖此乃同安一县久远利害,非吾人所得用以徇一旦之私。
伏惟持之不变,以幸此县之人,而以熹所陈者晓李君无深怒也。
李君书与熹前所为劄并封纳呈,他尚容面究。